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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林大夫在军中做得好大事,我这个做师父的,脸上也有光啊。”
这话大大的不妙,阿宝听了,蹑手蹑脚,很没义气的溜回了车上。
“其实……也不全是我的主意……”
袁仲眼睛一瞪。
月明偷摸瞅他一眼,“阿宝也出力了来着……”
袁仲嘴角扯了两下,月明赶在他发作前垂下头:“我知道错了。”
“错了?”袁仲疑惑道:“你错哪儿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用药方换骑兵,多好的算计。”
说到这里,又忽而变了脸色,“你往日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月明不敢看他的眼睛,“大医治病,当发慈悲恻隐之心,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见彼苦恼,若己有之[3]……”
“够了!”袁仲喝止,语调平了两分,“谁让你背书来?为师的问的是你的心。”
月明这才把头抬起来,依旧垂着眼:“弟子明白,身为医者,我……不该心有杂念,将医术作为手段而谋求其他,请师父责罚。”
朔风吹过,在汤碗里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袁仲叹了口气,“我医家之道,在济世救民,扶助病患。你说你明白,月明,你是真的明白么?你明知小宛瘟疫横行,十室九空,仍操弄权术,你的慈悲恻隐之心在哪里?”
月明忍不住抬眼辩道:“其时……在小宛,弟子确有诸多不忍,但……若不如此,北虞攻入崇州,崇州的百姓——”
袁仲打断她,“北虞攻入崇州,是你一个医者该考虑的事吗?玩弄权谋,衡量人命的轻重,战争的得失,是医家的道吗?”
他抚案重叹:“月明啊,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但有而不发,争如没有,知而不行,是为不知,你可明白?”
月明点头。
“为师的自来学的是医家,那些手段也好,阴谋也罢,我从来看不明白,也不愿明白。如今你为了私欲也好,旁的什么大道也好,抛弃了医者的良知,这是你的取舍。”
袁仲顿了顿,才道:“你们林家的冤屈,为师的帮不上忙,因而这回我不怪你,若再有下次——”
他坐久了,撑着桌子借力才站起身,月明连忙上前搀扶,被他拂袖避开。
侧过脸,却不回头,“再有下次,休怪为师的不认你这个学生!”
风歇雪止,赶车的老丈吃饱了饭,坐在驴车里打起盹,见他二人上了车,忙抖擞精神,扬鞭抽了那毛驴一道,毛驴发出一声不满的低鸣,磨蹭着向前。
袁仲坐在车里,继续同月明算账。
“方才你的错处还没数完,你留下一封书信擅自来崇州犯险,此后音讯全无,你师娘日夜念着,整宿整宿的发噩梦,你可对得起她?”
月明两个手指摩挲着梅枝,听了这话,更是无地自容。
袁仲看了眼熟睡的阿宝,压低了声音又道:
“你一个人不要命,也该想想阿宝,她虽也是平越军的遗属,但不比你自小在外,什么场面都见过,你骤然带她来边境,不知她心里该有多害怕,你自想想,该是不该?”
梅香幽冷,月明把头垂得更低。
袁仲看她双肩单薄,一时想起她身上还有伤,又是气愤又是心疼,“若为师的不来寻你,你还要在北境逗留到什么时候?”
月明的声音细若蚊蝇:“自然要赶回家过年。”
袁仲愣了一下,她的家中出了那样大的变故,芷阳城的林家已回不去了,回家,自然是回栖霞山的家。
他叹了口气,对着那副苍白认真的脸孔,竟是再也不忍心说半句重话。
“是,过年自然是要回家的。”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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