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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珪神色一滞,嘴角尴尬地抽了抽,完颜宁顿觉失言,长辈闺闼之事绝非小女儿家可以动问,更何况宋珪身为内侍长官,她登时正色道:“我一时失言,殿头莫怪。”
宋珪摆摆手,慈和地道:“不要紧,公主还小,在臣这里多一言少一语的都不打紧。长主贤德,都尉英豪,自然没什么不睦。”
完颜宁心中疑惑,打量宋珪神色却也不似有意隐瞒,只得先按下疑问,继续听他说道:“都尉尚主之后,便不再任奉御,转去做尚衣局的差使。到了泰和元年,大长公主薨逝,都尉丁母忧,三年孝满之后,起复为外州刺史,武肃公谢世后,章宗皇帝将他召回京中,任拱卫直都指挥使。”
“陛下即位后,都尉又升作元帅左都监,贞祐二年,杨安儿的红袄军在山东攻城掠地,官军中竟无人能够抵御。陛下命都尉为山东路统军宣抚使,都尉到益都后,一战告捷,而后又次次大破贼军,接连收复登州、莱州、密州等州县,杀贼无数。到贞祐三年,杨安儿刘二祖等首恶都被击杀,几万被协从的百姓也都被招降,都尉因战功卓著,升作枢密副使。再往后的事,公主都是知道的了,只怕知道得比臣还详细些。”
完颜宁笑道:“是。小时候我最喜欢听四驸马破贼的故事,呼敦哥哥常给我讲。”贞祐四年杨、李余党作乱,朝廷仍命仆散安贞招讨,连战皆克,杀贼九万人,降者三万余,获伪金银牌、器械甚众,来归且万人,尽皆安慰复业。兴定二年开始,皇帝出师伐宋,仆散安贞威震江淮。
宋珪笑道:“小郎君好口齿,定比臣讲得好听。”完颜宁浅浅一笑,又请宋珪饮渴水,宋珪依言饮毕便放下汤盏起身谢赏,告辞求去。完颜宁亦不挽留,命两名宫人装了些新鲜荔枝□□庭汤,送宋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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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帝在仁安殿与宰执议处置宋俘之事,因仆散安贞俘获宋军将士皆不杀,此次竟得到宋兵精壮数万人,而一同俘获的宗室男女又非普通战俘可比,皇帝不动声色地道:“阿海将略固然好,然而此辈岂无思归之心?汴梁临近宋境,此辈既不可尽杀,当如何置之?朕欲驱之境上,遣其归宋如何?”宰臣一时未探得圣意,心知数万精壮宋俘非同小可,若不能妥善处置,万一生变即有肘腋之患,因此惶惶不敢回答。皇帝又沉默片刻,目光移至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军报劄子,缓缓吐出一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决然挥手令宰臣退下,随后立即召英王完颜守纯觐见,直至深夜。
很快,宫里开始有驸马都尉仆散安贞图谋不轨的流言,初时还是只言片语,后来竟愈演愈烈,邢国长公主似是为避免嫌疑,竟也不再进宫,亦不曾为丈夫进言辩白。
“第一,不杀降卒、礼敬赵宋宗室,有叛金附宋之嫌。”流风将听来的传言学给完颜宁听,“第二,所到之处横征暴敛,为的是凋敝大金国力。”
完颜宁怒极:“简直一派胡言!”流风不料她竟会勃然作色,惊了一跳,连忙跑到门口遣走了侍立宫人,又放下竹帘关上隔门。
完颜宁定了定神,冷笑道:“仆散将军每尝征战皆取粮于敌,为的就是不扰百姓民生;所获金银,尽数分赐将士,这样的人会横征暴敛,故意凋敝大金国力?!至于叛金附宋,更是天方夜谭!”她越说越怒,两道纤秀的淡眉紧紧蹙起:“他本是女真旧族,世代联姻宗室,如今已位极人臣,身居银青荣禄大夫、左副元帅、枢密副使、驸马都尉,他为何要变节投宋?难道宋人还能给他更大的权势和荣耀么?!”
自兴定三年那场变故之后,流风已经两年未见她这样外露情绪和不加掩饰地直议朝政了。“对了,说起这驸马都尉,我还听说,都尉相好了一个汉女,所以才礼待宋俘的。”流风补充道,“他们说,正因为如此,长主才对他心生怨恨,这些日子一次都不肯进宫来打听消息,更别说替他求情了。”
完颜宁愕然,嘴唇微动了动,意欲驳斥这无稽之谈却又想起邢国长公主的反常,心下也生疑窦。流风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想起了同为宋人的生父,一时也不敢再多言。阁中阒然无声,唯有窗外高树上声声烦躁的蝉鸣,时不时扰乱这沉重的静默。
最终打破这静默的,是凝光急促的叩门声。“公主!”竹帘动处,热浪随着青砖地上折射进来的骄阳锐光一起刺进来,满头大汗的潘守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完颜宁跟前,“公主,尚书省今日告发仆散都尉谋反,此刻正在隆德殿廷议。”
完颜宁脸色一变,猛地站起向门外跑去,潘守恒疾步上前拦住她,急道:“公主,您要去哪里?!宋殿头怕就是您从其他地方听到此事会着急,所以才赶着叫臣来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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