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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四人一同骑马入城,路过街市时,元好问在一家金银铺前勒了马,笑道:“且等一等,我去买件东西。”说罢翻身下马,径直走进店中买了一副鎏金环子,又让店家用锦盒装好,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王渥笑道:“给霓旌姑娘的礼物?”元好问跨上马背,笑道:“正是。上回就看好了的,偏没带够钱,幸亏今天东西还在。”王渥笑道:“裕之果真是有心人,难怪霓旌姑娘这样欢喜。”一边说,一边向完颜鼎使眼色。完颜鼎心领神会,含笑道:“陈和尚,你也去给云舟姑娘买件礼物,若银子不够,我这里有。”完颜彝愕然:“啊?”完颜鼎忍住笑,正色道:“啊什么,快去买。你好不懂事,姑娘家心细,她见其他姐妹有礼物自己却没有,岂不要难过?”完颜彝暗忖:“这话不错,她本就爱生气。”于是便也跳下马来买礼物。
他一走进店中,掌柜热络地迎上来,殷勤笑道:“将军来啦,要什么只管挑,鄙店的棚子还是您派人来修的呢。”完颜彝无措地看着满目簪钗环钏,被珠光宝色晃得头晕眼花,掌柜观其难色,笑道:“将军要给夫人买首饰?不若看看这对缠丝嵌宝石榴钗,石榴百子千孙,是开枝散叶的好兆头,祝您与夫人儿孙满堂。”完颜彝闻言,窘得脸红到脖子根,连连摆手,逃也似地跑了出去。外头三人在马上看到他面红耳赤落荒而逃,皆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完颜彝将钱袋往元好问手中一塞,窘道:“元兄,我不懂这些,你去买吧。”元好问忍笑摇头:“不成不成!若被霓旌知道了,定要疑我得陇望蜀。”王渥笑道:“不懂这些也无妨,你另买别的。”完颜鼎也点头道:“正是。吃的玩的,不拘是什么,你自己去挑。”
完颜彝无奈,只得控辔缓缓而行,一路东张西望地打量两边店铺,他自幼长在丰州军营,于香囊绢花丝帕罗带等物一概不懂,骑着马绕了大半个方城县也找不出件东西来送。又穿过两个街口,看到一群孩童骑着竹马,嬉闹追逐着跑到路边的小摊上,围着摊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完颜彝在马背上看得清楚,那小摊上立了个草耙子,草耙子上插着形形色色的五彩面人,一个个栩栩如生,做工很是精细。其中有个面人捏作仙女样式,云鬟高耸、丝带飘飞,似欲乘风归去,那仙女被塑捏得极是纤细,一张尖尖的水滴脸,俊眼修眉,竟与云舟有几分相似。他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地飞身下马,挤进一堆竹马孩童里买下了这仙女面人,又让摊主用糯米纸包裹好,再包上油纸,这才轻轻揣进怀里。
元好问几乎惊掉下巴,愕然道:“他……打算送个面人?”完颜鼎哭笑不得:“怪我没好好教导他,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王渥抚须笑道:“罢了罢了,面人也未必不好,没准那姑娘偏就喜欢他这份傻气。”
一行人来到桃源里,熟门熟路地被鸨母迎到楼上雅间,才各自坐定便有小鬟端上香梨葡萄石榴等时令水果,完颜彝看见石榴,想起方才那掌柜的话,脸上又是一红,掩饰着轻咳了一声,扭过脸去看窗外。
片刻,霓旌和云舟各自抱着琵琶箜篌款款而来,霓旌笑容可掬地逐一问候,云舟却只施了一礼,而后便退到一旁垂首侍立。她今日身着藕荷色纱衫,乌黑的团髻上只簪着两朵半开的白兰花,衬得玉容更显秀致天然,完颜鼎本为相看弟妇而来,此时见云舟衣饰素雅,举止娴静,心中先有三分喜欢,暗忖道:“仲泽说得不错,这孩子确实难得,若非流落风尘,定是养在深闺,我那傻弟弟哪里能遇得到。”他侧首瞥了完颜彝一眼,含笑对云舟道:“久闻姑娘箜篌绝技,特来求一曲,倒是耽误你们姐妹过节了。”云舟低头礼貌地道:“将军言重了。不知将军想听什么?”完颜鼎笑道:“我不通音律。陈和尚,你想听什么曲子?”完颜彝见云舟自进房起便一直低着头,既不与自己对视,也看不清她神色,心里有些纳闷,便道:“我也不懂音律,姑娘是行家,就由姑娘定吧。”云舟闻言,竟曲膝施了一礼,恭敬地道了句“是”,然后才坐下开始弹奏。完颜彝心中越发奇怪:“她为何对我这样谦恭了?莫非畏惧我大哥?”
这一曲《梁州》本是琵琶曲,现下由云舟以箜篌演奏,少了铁甲铮鸣的激越,多了沉静空远的辽阔,别有一番寂寥悲凉的韵味。王渥酷爱音律,早听得如醉如痴,完颜鼎越发欣喜,心道:“这女子技艺超群,绝非以色事人的浅薄之辈,见到心上人也端严自持,没有一点眉来眼去的轻浮态度,难怪小弟这样的榆木疙瘩也会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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