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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说亲对霍小玉来说本就是好事,柳大娘又譬喻得有趣,她倒是难得在听见有关他的话题时笑了,「那李老爷怎么说?」
「李老爷自然是偏自己姊姊,李家是旺定了,李少爷娶崔姑娘,自己的亲大姊也能得到好处,何乐不为,至于卢家,说穿了不过就是妻子的娘家,他还真没想过要让儿子去亲上亲家。」
郑氏听得十分专心,「那李家是帮李少爷定下崔姑娘了?」
「若是定下,还没这么好笑,郑大娘,这事儿好笑之处我才正要说呢。」柳大娘喝茶,润了润喉,「李老太太跟李老爷一条心,卢氏知道自己说不上嘴,但也不想就此打住,两位倒是想想,一个女人没有嫡子,又掌控不住庶子,为了自己晚年着想,也为了逐渐衰败的卢家着想,她肯定要让庶子娶自己娘家的侄女,所以她想了一招:先斩后奏。」
霍小玉一方面觉得荒谬,一方面也忍俊不住,「先斩后奏?难不成她要自己一个人回娘家提亲?」
「卢氏借口去玉佛山还愿,来回共要十天,可没想到她不是去还愿,而是带着卢姑娘直奔京城,等李家收到信时,早追不上,卢氏就这样一路快马加鞭,直接到了南亭崔家,道,老太太病重,紫天寺住持说得让长孙快些成亲冲喜,所以李老爷让她带着定过亲的准媳妇过来,八字都是过的,日子也算好,明天就是好日子,让崔家帮忙张罗婚事,一切从简就行。」
霍小玉笑出来。
这卢氏,不只是出身不错,家里也肯定没坏人,过门后又是嫡长正妻——李家人口简单,姨娘也都是丫头出身,虽然生了儿子的都脱了奴籍,但娘家人都还在卢家呢,翻得出什么花样?
一辈子幸幸福福,最大的苦头可能也就是禁足,抄佛经之类,所以才这样敢。
「卢氏的胆子也太大了。」
「是啊,大抵是想着,等李家追来,李少爷已经跟卢姑娘拜过天地,行了周公之礼,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夫妻,李少爷又准备书隽科考,仕途还没开始,若是让人知道李少爷刚刚娶了表妹,就马上休妻,名声只怕要打坏,而若是庶子登科,嫡母没能享福,反而被逼回娘家,这丑的可是整个李家,不孝顺嫡母,人品又能好到哪里去,若被人上吏部以孝道为名告上一状,李少爷的前途十之八九就没了,卢氏就是看准了李老太太与李老爷珍惜子孙的将来,会吞下这闷亏,至于婆婆跟丈夫要责罚,她顶下就是,骂她罚她,总比晚年无人照应,只能看庶子跟媳妇的脸色好。」
郑氏听得瞠目结舌,过一会才道:「明明是大户人家的太太,怎么作风却跟个姨娘外室一样。」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卢氏姑侄赶到京城的那天上午,昭然寺的住持才刚刚把李少爷接走,而且说得明白,同以前一样,是暂时出家,家人不见,世事不问,卢氏不知道昭然寺的名声,居然异想天开要崔家帮忙请武师,好随她去寺中讨人,是崔大太太把她拉住,说这位住持可是给皇太后做祈福会,给先皇念佛经的人,今上见到他,都会双手合十,地位极高,京城的亲王公主都没人敢去寺中闹过,她敢去?
「卢氏自从知道婆婆跟丈夫想让李少爷娶崔姑娘后,就对崔大太太这位姑奶奶没好感,听她如此说,以为是唬自己,也不管外头下着雪,自己出门找武馆,一出手就是一人一两银子,武馆见她给钱大方,自然高兴,问要办什么事情,一听说是要去昭然寺闹事,都把银子扔了回来,闹了几天,走遍京城武馆,都没人敢接,这才相信崔家人说的是真的,就在这当中,李家人来了。」
郑氏嘴上不提李益,但心里还是企盼他成为自己女婿,听柳大娘说卢氏计谋没成,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感叹,李少爷人品如此俊雅,真不知道玉儿到底不喜欢他哪里,唉。
「卢氏不顾婆婆与丈夫意愿,也有心理准备接下来要承受责骂,却没想到大管家来了,什么口信也没带,只是说过年快到了,老太太过年采买,照例给崔姑爷,姑奶奶,表少爷,表小姐,各送了一份,至于崔家其他人,自然有一般礼物——卢氏脑子虽然不大好,但命却不错,以前养死二少爷,却因为卢太爷对李家有恩,没被责罚,这次惹了这番大事,谁知道刚好李三少爷在云州坠了马,卢二老爷又正好经过,见附近空踩的马儿屁股上的烙印是妹夫家的样式,心里奇怪,让下人到附近山坡四处找找,就这样找到在山沟里的李三少爷,摔得头破血流不说,半个身体还泡在半结冰的河水里,再过一个时辰,就算没被雪掩盖,也是要被冻死——李家就两儿子,卢二老爷救了三少爷,卢氏就算有天大的错,都消了。」
郑氏一听,原本安下的心又不安了,「那大管家送完礼,肯定是接卢氏姑侄回云州了?」
柳大娘笑出来,「没有。」
「没,没有?」
「大管家送完礼当天就离开京城,没说来接主母,卢氏碍于面子,总不能自己开口,只好继续在崔家住下来,眼见过年一天一天近,内心急躁,有天发了崔大太太脾气,说:「娘家的老母亲身体不好,也不见你这女儿着急。」崔大太太笑了笑,没说话,卢姑娘为了讨好姑母,若有似无的讽刺了几句,等崔少爷回来,崔姑娘跟哥哥提了下午的事情,隔天早饭时,崔少爷当着大房全部人的面说,小庙容不了大菩萨,崔家这小院子不好继续接待,请舅母跟卢家表妹明日就走吧。」
霍小玉脸上出现赞许神色,「这崔允明平日看起来不大可靠,知道母亲受委屈,却是站了出来,也不枉崔大太太一番辛苦。」
崔家落败,几房都是省着度日,只有大房过得舒服,并不是崔老爷本事,而是李老爷怜惜这个嫁不好的姊姊,直接在京城买了铺子让姊姊收租,一个月三十两,维持大房的体面已经绰绰有余。
崔家,用的是李家的银子。
卢氏知道这点,所以才会明明住在崔家,却还跟姑奶奶大声说话,崔大太太记得这点,所以才会明明是在自己家,却没反驳。
崔允明虽然鲁莽了些,但崔大太太一定觉得安慰。
母亲受委屈,都不敢出面护着,这算什么男人,回小学堂从头念孝经去。
「卢氏自然不高兴,又说了几句,崔少爷大概是真的生气,一下子全倒了出来。」柳大娘忍着笑意,「原来,卢氏抵达京城的前一天,李老太太的信才刚来,信上将卢氏想把卢姑娘嫁给李少爷的事情全说了,信末又道,只要自己还活着,李少爷的正妻就会是崔姑娘,等书隽科放榜,李家便上崔家提亲,让女儿跟孙女先把喜服喜被等东西准备起来,到时候便能省点时间,自己年纪大了,想快点抱曾孙,崔少爷道——
「「我母亲善良,可怜舅母无处可去,没揭穿为外祖母冲喜这天大谎言,没想到舅母居然来嫌我母亲不孝?我想问问,诅咒婆婆,擅做亲事,到底谁不孝了,我就不信这事传入卢家,卢家大老爷跟二老爷会说自己的妹子贤慧,舅母,我母亲虽柔弱,但好歹有个儿子,我身为人子,不会让母亲吃亏,你欺负了她一次,别想再欺负第二次,另外,卢姑娘,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做事怎么跟落魄穷酸户一样,觉得有好处就想跟着,连脸面都不顾,做出骗婚之事不自己反省,还跟着说我母亲枉为人女?不知道这千里骗婚传回云州,云州人会不会说卢姑娘是闺女典范?」
「据在场的下人说,卢氏跟卢姑娘当众被揭了这丑事,直想找个地洞,卢姑娘毕竟年轻,更是直接哭出来。」
霍小玉闻言,噗嗤一笑,崔允明这巴掌打得好响,卢氏跟卢姑娘肯定被打得眼冒金星。
卢氏的心病就是没儿子,卢姑娘的心病就是家族衰败,卢家也快变成落魄穷酸户了,这番话,句句命中要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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