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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她不再说话了。
陆雨梧拥被坐起身,再看向那道墙,细柳从来都比他要自由,尤其是那颗心,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痛打知州方继勇,也可以将当日他在尧县人前的那声“家妹”用以今日的“表弟”作为报偿。
她这样一个人冰冷的底色之下,是一种严寒屈折仍不死的鲜活。
夜雪声声,陆雨梧仍不成眠,他一摸怀中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那串菩提子已经不在,他靠着床柱,双眼迎向桌上灯焰。
菩提子也曾戴在他的手上,因为那时他年纪太小,那个小姑娘在他腕上多绕了两圈,起因是一位致仕的大学士在家中大办七十寿辰,那大学士的小孙子是个极跋扈的小胖墩,在小花园里捉弄人,故意打掉一窝蜂,叮哭了满园子的小孩。
连陆雨梧也被叮了几个包。
虽说那位年过七旬的大学士当场便替自己的孙儿l赔了礼道了歉,但盈时却不管那么多,她那会儿l喜欢玩弹弓,抓起来一把碎石,拉着陆雨梧一块儿l将那个小胖墩打得满头包。
后来陆雨梧因此被祖父训斥,盈时也被她的父亲周昀骂了一通,她便将父亲最喜欢的菩提串子拿了出来戴在陆雨梧的手上,说:“他祖父嘴上道歉有什么用?打他一顿才算出气,这个串子给你玩儿l,往后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
丢了菩提串子的周昀茶饭不思,陆凊才口头安慰了好友一番,回到家定睛一看东西竟然在陆雨梧的手腕上,他赶忙摘下来还回去。
象征深厚友谊的信物就这么没了。
灯影跳跃着,陆雨梧重新躺下去,闭起眼的刹那,他忽然想起今夜种种,他睁开眼,再一片昏暗的灯影之间,他不由看向自己这一双手。
他握过一根棍子,还打了人。
此时,一墙之隔,隐约的咳嗽声传来,陆雨梧顷刻回神,他不由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细柳闭着眼,一手下意识地扶着左肩,每咳嗽一下都
会牵动那根银针戳刺她的血肉,几乎是过了好一会儿l,隔壁忽然又传来他的声音:“你此前说,你梦到过圆圆……”
细柳一瞬睁开眼。
她将周盈时的死讯告知陆雨梧的那夜,他便从她口中听到“圆圆”这两个字,但多少天来,他一直不敢轻易撕开这道口子,怕自己七年的寻找终成虚妄,怕盈时真的悄无声息地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终要愧对父亲的遗愿,愧对周世叔曾经对他的爱护。
但胧江墨撕碎了玉海棠的谎言。
到今夜,他终于可以问得出口:“你都梦到她什么?”
这一刻,细柳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但那实在太模糊了,她隔了片刻才道:“我梦到……一个人,他在喊圆圆。”
她想到浮金河桥下的油布棚中,陆雨梧手腕上的红痕,她怔怔地说:“那个人……像是你。”
“她生于中秋当夜,周世叔给她取名盈时,是月盈人满之意,所以‘圆圆’是她的小字,”陆雨梧眼底神情复杂,“若她是你的同伴,你也许会梦到她,但你……怎么可能会梦到我?”
一个曾与他毫不相关的人,为何会透过另一个人的记忆,梦到一个从来不曾遇见过的他?
为什么?
细柳又怎会知道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陆雨梧的话仿佛如一颗不大的碎石子,却在她向来波澜不起的心中激起千层浪。
可是猛然间,她想起那夜,混沌的梦早忘了大半,但她记得自己惊醒,在院子里的那口瓷缸中看到碎裂薄冰中拼凑出的自己。
她忽然伸手触摸自己的脸。
心中急浪忽平,一潭死水不惊。
细柳沉默了许久,开口,声音平静:“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一种无端臆想,你知道,我的脑子不太好。”
“那你可还梦到过什么?”
陆雨梧问她。
“没有。”
蜡痕无声滑落烛台,细柳裹着被子身上却没有多少暖意,“这趟回京之后,我会再查。”
有些事,她也很好奇。
陆雨梧闻言,立即道:“玉海棠是紫鳞山主,你是山中之人,有些事你不便……”
“困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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