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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哥跟着何川舟往办公室走,脚步略慢,落在后面,从兜里抽出一根烟,夹在指尖闻了一口。
何川舟回过头,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问:“怎么了?”
“没什么。”黄哥把那根皱皱巴巴的烟重新揣回兜里,“我在想,如果何旭在的话,不需要你这么大度地去体谅别人。”
何川舟顿住脚步,等他走到跟前,一本正经地说:“倒也不是。我从小就特别坚强,懂得宽以待人。我妈生病住院的那段时间,我爸让我借住在同事家里……”
黄哥敏锐地察觉到她要发表一些不正经的宣言,抢答道:“叔叔阿姨特别喜欢你,从来没见过那么懂事听话又聪明的孩子。等你要离开的时候异常舍不得,哭着让你爸再把你借给他们养几天。”
“倒也没有那么厉害,不过确实比较讨人喜欢。”何川舟摆了下手,谦虚地说,“等我妈的后事处理完,我爸来接我回家。因为那段时间太累了,他早上睡过了头,也是我自己穿衣服、买早饭、去上学。所以我第一个体谅的人,应该就是我爸。”
那时候何川舟刚上一年级,有一头浓密的长发,她自己不会扎,蓬头垢面地到了学校,找老师帮她梳头。
衣服穿得也不好,里面的袖子蜷缩在一块儿,外面看着歪七扭八。老师将她的衣领整理平整,让她回教室上课。
9点多何旭才醒过来,发现人丢了,着急忙慌地找了一圈,最后知道何川舟已经来了学校。
他买了一个包子还有一瓶牛奶,站在窗户外面,看着何川舟伏在桌案上认真写字,把人喊出来。
“我已经吃过饭了,我从柜子里拿了两块钱。”何川舟告诉他,“你以后可以把钱放在桌子上,我自己能上学。”
何旭点了点头,却抱着她哭了出来。
从某种程度来讲,何旭挺失败的。
他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温柔强大的爸爸,替何川舟解决各种烦恼。可是何川舟没有如他所愿地依靠他,而是更早地独立。
她会背着快半人高的书包,连背影都不大稳当的时候,追在公车后面奔跑。
会在下雨天的时候打伞去派出所接何旭回家。
会踩着板凳自己热饭,会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摔摔打打了也会自己安慰自己。
像她妈妈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让她帮忙照顾爸爸一样,答应的事她都已经做到了。
黄哥看着她笑,却不是滋味地评价道:“你爸爸一定没有为此觉得高兴。”
何川舟的笑容生硬了点,干脆敛了下去,挑眉说:“你们当父母的想法怎么那么难以揣测?”
“没办法,父母心嘛,总是矛盾的,既期望孩子能坚强一点,又希望他们能脆弱一点。坚强一点是因为,不想他们受到伤害。脆弱一点又是因为,不想他们因为过于坚强而受到更多的伤害。”黄哥虚揽了下她的肩膀,带着她一起往前走,难得地展现出年长者的成熟高深来,“人有私心,不犯法。而且成年人有时候,还不一定有小朋友那么坚强。”
何川舟也是后来才认识到这个道理的。
母亲病逝的时候,她还能维持正常的生活,激励自己勤勉、向上,好好照顾何旭。
何旭去世之后,她长期丧失人类的基本欲望,怠惰于同外界产生联系,对自我进行极端的苛责、剖析。
时常在独处时思考一些漫无边际的东西,终日为不幸的阴影所笼罩,有时站在窗口,甚至忧愁地想,如果人是一块伏在水里的石头,一生都在不停地接受水流的冲刷、雕刻。
有的人长在静谧的水岸边,她应该不幸坐落在湍急的水刃下,仅是一道影子拂过都好像能留下点什么痕迹。
等被磨去所有尖锐的棱角,再回顾时才不会被咯得生疼。
可是如今那些消极或负面的想法都变得渺远起来,连带着对江照林或陶思悦的苦衷跟选择也觉得无甚所谓。
何川舟说:“我也有,一直站在我这边的人。”
黄哥不听她说出名字,便了然地附和道:“嗯,是啊。小周是个好同志,追求的手段不强硬,但是态度很热烈。建议你对他好点,别把人吓跑了。”
何川舟低笑一声,到了门口,用手挡住门,示意黄哥先过去。
“黄哥,按道理,你是不是应该喊我爸一声‘叔’的?”
黄哥拧过脖子,同她掰扯:“按享年来算,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我顶多喊他一声哥。”
何川舟说:“谁跟你算享年?”
黄哥寸步不让:“你闲着没事儿替你爸拉辈分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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