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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灵双手拢住男人瘦削的身体,感?觉男人滚烫的泪痕打湿自己衣衫,挽住他道,“别哭,都过去了。”
男人抖一下,越发汹涌地哭起来,他的哭泣始终没有半点声音,若不是丁灵这么紧地贴着他,根本?不能知道。丁灵慢慢蹲身往下,将男人整个拉入自己怀中。
男人身不由主扑在丁灵肩上。丁灵始终一言不发,任由他又哭了许久,直到男人完全安静下来,丁灵抬手碰一碰男人细瘦的颈项——烫得跟鬼一样。
昨夜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烧起来了。
丁灵无?声叹气,“祖宗,我们回家,好不好?”
过度的哭泣让男人头脑昏沉,半日才道,“……我想留在这里。”声音嘶哑,好似被?铁砂纸打磨过。他应也被?自己的声音吓得不轻,贴在丁灵耳畔气声道,“……我不想走。”
“你想留在这里,做一辈子野人?”
男人贴着她,轻轻点头。
“做野人也要寻个好地方,这里怎么行?”丁灵出来这么一会儿都被?往生潭罡风吹得头疼,这人吹了半日,回去必定又一场大?病——她稍微想一想便觉心梗,催促他,“跟我回家。”
丁灵站起来,俯身拉他。男人挣一下,双膝发软,身体便往下坠。男人仰起脸,哑声道,“我……走不动?……”
丁灵今日敛尸人
是白桃。丁灵记起来,上次她过来的时候,这棵树确实开满了雪白的桃花,暖风经过,花瓣如?雪花飘飘落落,落满她两肩。她记得那时候自己站在这里,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副木板车,又破又脏,散着说不出的难以形容的气味——应是哪一家农户拉牛粪的车。
丁灵初时只觉得煞风景,走?到近前差点吓出个好歹——车上七零八落扔着尸块,血迹俱已干涸,黑漆漆的,泼墨一样跟牛粪残渣混在一处。丁灵原要是要走?的,转身前被尸块没?有闭上的眼?睛吸引——
那是极瘦削的男人的脸,死人的皮肤是透着青灰的白,眼?睫很黑,眼?睛睁着,乌黑的瞳仁倒映着碧蓝的天,像盛着最后一点希冀——这个人分明已经死透了,眼?睛好像还活着,还能说话。
丁灵看着他,渐渐她觉这个男人并没有死,他的灵魂仍然尚在,他在等一个人让他回家。
丁灵围着板车走?一圈,车上放着一柄铁锹——拉车过来的人应是奉命掩埋。不知道因为什么扔在这里就走?了。丁灵在白桃树下挖出一个坑,尸块一块一块码进去,勉强拼凑出一个人形。
她原想给他阖上眼?,无论试多少次那双眼?一直睁着。丁灵感觉无论如?何不能把土块掷在这样一双眼?上,便把裙摆撕下一大块,掩在男人面上。
……
四月温热的熏风经过,丁灵回忆中惊醒,转头见阮殷出神?地望着那棵树,不知在琢磨什么。笑道,“这棵树还小,说不得明年不开花——老?祖宗把话说得这么满,到时候打脸好不羞人。”
阮殷轻声道,“明年会开的……白色的花,开满一树,风吹过来,花瓣就落下来,很薄,粘在头发上就像淋了雪。”
这人说得跟他就在现场一样,居然还很真切。丁灵听着着实忧心,走?去摸他脸颊,果然烧得厉害,便把兜帽拉起来,将他整个拢住,“祖宗,回吧,明年春日我陪你来看花。”
阮殷“嗯”一声,便不作声。丁灵以为他睡着,悄悄看阮继善一眼?,往来路回去。走?到半路先时离开的净军赶一辆车过来,看见他们便一跃而?下,“运气不错,遇到齐桑县丞,同他借了这个车,虽然简陋,聊胜于无。”
丁灵欢喜道,“有车那可太好了。”便同阮继善一同把阮殷移到车上。阮继善牵马,一众净军跟随,一群人往中京方向去。
丁灵登车才发现阮殷居然一直醒着,不知为什么突然如?此安静。丁灵挨他坐下,男人立刻便攀附过来,手臂勾住丁灵颈项,面颊用力贴在她心口。听着她的心跳,桃树下被旧事惊得四散奔逃的三?魂六魄渐渐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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