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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参会者上了台,开始自我介绍,说她来自台湾,是一名资深的“性治疗师”,从事性心理障碍的治疗已有十年。谭啸龙微微张开了嘴,向楼越投来惊讶的眼神。楼越摆手,直接否定他望文生义的理解。
谭啸龙沉默着思索,这大概又是一个类似芝加哥的问题——高尚与下流,由知识殿堂里的上等人来定义。说起来,他的场子里就有一群驻场的“性治疗师”,而且专为当官的服务,水平不可谓不高了吧。这样的生意,就属于他不能和她探讨的话题。
轮到楼越了。她上了台,在一阵欢迎的掌声中开始了讲演。谭啸龙满眼笑意,看着她说话的样子,但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她说的话里面夹杂着很多英文词语。大屏幕上播放的她做的ppt,里面的图表信息和引用材料很多也是英文的。谭啸龙失去了听下去的信心。这种语言就是用来彻底隔绝他这种外人的。
谭啸龙百无聊赖之际,专心去想关于女朋友是大学教授这件事,他过去一想起这事来,心里就满满的得意,但并没有意识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此时此刻这个事情的意味最直观。他不懂得她在做的事情,也不知道她讲的在不在理,精不精彩。反正他觉得,她正在被人们凝视着,聆听着,和其他那些死气沉沉的发言者获得的关注不一样。他如何能分辨呢?别人讲的怎么样,他也完全不清楚。也许他感受到的一切完全是出于心理作用。
楼越的发言结束时,谭啸龙大声鼓着掌。楼越回到座位,他马上对她说:“讲得不错!”
楼越对他投来宽容的微笑,都没有问他有没有听懂。
茶歇时间。谭啸龙拿着盘子,跟在楼越后面。“这个。”她指着一盘小蛋糕。谭啸龙夹了一个放到盘中,各种问题开始冒了出来。
“那个段楠在你们这个圈子里很厉害吗?”
“嗯。拿点水果。”
“找他做咨询一个小时收费多少?”
“八千,几年前的价格。现在不知道。而且一般人也约不上。”
“噢。”谭啸龙思索着:“那你呢?”
“我?”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一千五。”
“啊?”谭啸龙纳闷地问:“凭什么比他少那么多?”
“凭他是名师大家,我是正常市场价——一千五在新海不算低的了,”楼越转过来看着谭啸龙:“我给我学校的学生打七折,首诊还免费呢。你问这些干嘛?”
谭啸龙摇摇头。这种情况必须要改变。他之前光忙着用珠宝首饰和豪车给她装点门面,好令一般人对她望而却步,效果也是有的。但他却忽视了更重要的东西。
这么一算的话,就算她从早到晚做咨询,把嘴皮说破了,一天下来挣得也不过是他牌桌上一局输赢的钱。“还是不明白,为啥挣得这么少。你也读了多少年的书啊!怎么跟他差别那么大?”难道差就差在少喝了洋墨水?
“名气,履历,曝光度,社会关系,这些都有影响的。和房价有高有低一样,有许多因素决定的。当然我觉得也可以简单地说,因为我不如他厉害。”
“我才不信那个姓段的值那个价。”谭啸龙自言自语,忽然问道:“那你在学校里一年能挣多少?”
楼越惊讶地看着谭啸龙,拍了下他的手,低声说:“问这个干嘛?”
“你说个大概就好。我就是好奇。”
“等我回去我算算……把绩效、课时费、岗位津贴、住房补贴什么的加起来大概……”
谭啸龙哼了一下。看来是没多少钱,她都不好意思跟他说了。她可是他女朋友啊。难怪虽然她拥有了许多好东西以后,还是不怎么穿和用。除了那辆车,她不得不开,因为占彪的旧车被她第一时间就送回楼下积灰。她没必要不好意思,他谭啸龙太理解没钱的痛苦了,但他有钱啊,有钱不能大大方方地花,岂不是更痛苦。这个情况需要马上改变。
他扶住楼越的胳膊,说:“到那边坐着吃。”
她刚坐好,吃起东西来的时候,谭啸龙又忍不住问:“那你发文章、出书也有钱啊?”
楼越含着嘴里的蛋糕摇头,然后口齿有些不清地说:“贴钱还差不多。学术出版要版面费的,还不少。出了书,不还得自己买了送人。这些可不是用来挣钱的。”
“我真是开了眼。那你图什么呢?名和利总得有一样吧。”谭啸龙看着楼越:“你们书都读傻了吗?”
“你不懂。不做成绩出来,大学现在都待不下去。现在的年轻教师来学校,连编制都搞不到了,合同到期没有升副高,就只能解聘,这就叫‘不升只走’。像我这样还能一边舒服地上课,一边开工作室,已经是别人眼中羡慕的对象了。”楼越有些不快地想,谭啸龙怎么还看不上自己的生活了。
谭啸龙却拉住她的一只手,自大地说:“他们还应该羡慕你,有我这样的男朋友。”
楼越不清楚他具体指什么,但还是白了他一眼,笑着说:“真不脸红。”
本来就是。谭啸龙不以为然地想,他会说到做到。回去他要马上着手研究一下,怎样让她跟着他富裕起来——但得是以她这类人喜欢的方式。大约是一种别别扭扭的,缓慢增长的,但合法合规合理的方式。
扫视着眼前济济一堂的穷酸而体面的文化人,他们都在忙着吃免费的茶歇点心,显得开朗放松多了,此时此刻,谭啸龙发现自己才算是真正地放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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