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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未白小手接过,一个给自己戴上,一个则给了苏衡阳:“鬼市的规矩。”
苏衡阳自然从善如流。这面具他戴着还能露出嘴唇下巴,蒋未白几乎是将整个脸都包住了,只在额头,勉强露出点空隙来。
虎头虎脑的,苏衡阳想着。
那边清明也戴上了面具,和那寒食是一对。苏衡阳看了,也并未多说什么。
蒋未白道:“到了鬼市,你们自干自己的事去,别来妨碍我们。”
清明与寒食具是点头称是。
城主府离那鬼市不远,四人出发,立马淹没在了人流——或者说是鬼流之中。
枉死城不愧其“城”之名,城中心与人间的县城,也没什么区别。青色石板铺就的街道,街两旁竟还有各类店铺,茶楼、酒家、小吃铺应有尽有。如果不看那招呼往来的断头小二,不看那砧板上的人头,不看各色糖果边的人耳与眼珠,苏衡阳会以为,此处便是人间。
“枉死城可以贩卖人肉?”苏衡阳轻声问蒋未白。
蒋未白回道:“那是假的,是道具。”
“道具?”
“一开始是流落此处的小鬼恐吓厉鬼用的,后来那些蠢货觉得假装卖人肉显得自己厉害,这习惯就风靡开了。”蒋未白说着,煞有介事道,“相公,人肉不好吃,不会有哪个傻鬼真的卖人肉的。”
正说着,一阵凄厉的惨叫传来,两人寻声看去,不远处,名为“狗不理肉铺”的店面下,一个长相秀气的红衣女子,却是在剁人骨。砧板上鲜血淋漓,一个只剩半截身子的男子厉声惨叫。那女子或许是嫌弃男人聒噪,一刀砍在了那人头上,半个脑袋随着脑浆摔在砧板上,而那剩着的一张嘴,嘶叫得更厉害了。
苏衡阳低头,看着傻了的蒋未白:“不卖人肉?”
蒋未白哪里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立马咳嗽了几声解释道:“大部分不卖。像这种正儿八斤有仇的,我们也允许的。”
“狗不理肉铺”的老板娘与那砧板上的男子,生前本是一对夫妻,老套的男子因钱财害死了妻子,谁想到妻子死后化成厉鬼,等男子风光死后,被她抓来枉死城,在砧板上剁了几十年。看这架势,恐怕还要继续剁下去。
蒋未白可不想爱人被这景象坏了心情:“我们去鬼市喝桃花妖酿的酒,那个好喝。”他挣扎着想下地,好拉着苏衡阳走。但苏衡阳看着人流,却是将他抱得更紧了:“别下去,小心走散了。”
越靠近鬼市,鬼怪越多,苏衡阳甚至看到了各类妖怪夹杂在鬼魂之间。尾巴大咧咧露在外边的狐女,手臂露着鳞片的鱼妖,虽然戴着面具,身份却是一看便知。
身后,清明二人已在城主的示意下离开了——城主要过二人世界,瞎凑活便是嫌自己之前死得不够痛快。
鬼市两旁,都是戴着面具的客人与卖家,他们轻声交谈,交换彼此想要的东西。他们有的仅戴了面具,有的却是浑身裹在黑袍里,连个指尖都不露出来——那样的买家与卖家,买卖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正行走间,一道苍老的声音招呼道:“小哥,这位小哥。”
苏衡阳转头,发现是一个老妇人,整个人皱缩成一团,露出的手,黑得几乎看不清皮肤。
“这位小哥,”面具下,那老妇人道,“不如带着我的东西走?”她手上拿着一块尚带着血丝的骨头:“爱而不得的骨女的骨头,能保证不爱你的人爱上你哦。”
苏衡阳还未说话,蒋未白先炸了毛:“不买,不需要!”
老妇人呵呵笑了,透过面具,声音沙哑得像是枯树叶被揉搓:“小家伙,你懂什么?我一看就知道,这个小哥需要它。”她看向苏衡阳,“买下这个,把它放在那人枕下,你就能心想事成。”
如果蒋未白是一只猫,恐怕他浑身的毛都已经炸开,至少,苏衡阳发现蒋未白已经快气坏了。
“不需要,老东西,”蒋未白抓紧了苏衡阳的衣襟,声调却是变得冷硬,“你仔细看看我们……”他看着老妇人,指着苏衡阳和自己,继续道,“你还觉得,他需要买吗?”
老妇人明显愣了:“你们……”
“而且,”蒋未白补充道,“你未经允许贩卖这种害人性命的阴私东西,巡查队知道吗?”
此话一出,那老妇人立马将东西塞回衣袖,“你这死小鬼瞎说什么,我卖什么了?我什么东西不合规矩了?”她以一种和体型决然不符的速度站起身,拔腿就走,东拐西扭,眨眼不见人影。
苏衡阳还没来得及安慰,却听远方那老妇人骂道:“死小鬼,你死几年?他死几年?那么大个童养婿,人早变心了!”
鬼市本就安静,这一声自然震耳欲聋,涌动的鬼群霎时间停了下来,但下一刻,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买卖,只除了墙上闪过的几道鬼影,朝着老妇人声音的方向而去——那是鬼市的巡查队。
显然,老妇人不太懂鬼市的规矩。
显然,蒋未白气得不清。
看到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指用力到发白,苏衡阳便已对那老妇心生不满,而等到几滴水渍沾染了蒋未白的衣袖,苏衡阳便只剩下了心疼。他几步拐进一个无人的巷道,下一刻,脖子便被蒋未白抱紧了。
“不哭了。”苏衡阳拍着对方的背。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对这个全身心只想对自己好的孩子,他自然心疼。
苏衡阳想摘下蒋未白的面具,为他擦擦眼泪,但想到在鬼市这样做也许不合适,便只能叹息一声,转而,看着默不作声只抱着他的孩子,低头,在他额头露出来的部分,轻轻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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