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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我没有拆开,那封遗书还是交给沈大将军吧。”衡玉理了理沈洛凌乱的鬓角,“不过我能猜到他会留下什么遗言。”
“我也能猜到。他素来啰嗦,若是写遗书的话,挂念着的那些人那些事全部都要提及一遍。”
“他肯定会在遗书里狠狠骂你一顿,骂完之后,问你:许诺的那句一生不识愁别滋味真的不作数了吗。”
“那他肯定会在遗书里再和你约一场酒,约一次架,说他答应要让你看的陌上花还没看到。”
“我酿了一种酒叫千日醉,原本是想着酿好后让他第一个品尝。酿了好几年了,现在他不在了,千日醉也没必要再留着了,等回到帝都,我就把它们全部运到他的墓前砸个干净。”
云成弦尝试着从沈洛手里取走凯旋剑,可是凯旋剑已经被他死死抱在怀里,仿佛黏在他的右手手心,怎么都没办法取走,无奈之下,云成弦只能放弃。
他低声道:“他肯定会问你我一个问题。”
“我知道。”衡玉忍不住闭上眼,她弯了弯唇角,声音压着颤抖,“大哥。”
“大哥。”云成弦也低低喊了一声,“这行唐关,你守住了。以后你挂念不下的人和物,我为你守着。你不是最讨厌我迫害忠臣吗,我以后啊,绝对不会再做那种事了,我绝不会重蹈我父皇的路,成为他那样的人。”
天地之间,风雪骤然加剧。
云成弦仰起头凝视天光,蓦然落泪。
他们没有再说话,安静为沈洛擦拭干净脸上和手心的血污,小心翼翼将他搬下城墙,放入棺椁。
“副阁主。”密八悄悄上前。
衡玉在棺椁旁边站了一会儿,才侧头看着他,示意他开口说话。
密八是来汇报情况的。刚刚衡玉和云成弦在收敛尸体时,他负责安置城中仍然活着的士兵,顺便从他们口中打听起这场战事的细节。
“……说是,城中的粮草和军械都有被克扣,只是做得不明显。这些事在边境都是常有的。”
“战事起来前,运粮官耽搁了好几天才将粮草送到。那时候天寒地冻,粮草很难从后方运进行唐关内。沈小将军调拨了很多士兵去运粮,他自己也在那边监督运粮进度。内鬼钻了这个空子,才一举将粮仓里的粮草和刚送来的粮草都烧了个干净。”
衡玉问:“这次的运粮官是谁?”
“听说是周贺的大儿子。”
“去见周贺,问他是要保自己的儿子,还是要保周家满门。”瞧着密八要退走,衡玉低下头,看了眼坠在她腰间的玉佩,这是某一年沈洛送她的生辰礼,“如果我没记错,周贺是太子的人?”
她语调平静,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让密八心惊肉跳。
“是。”
“我知道了。”衡玉挥退密八,两手揣在袖间,慢慢行走在行唐关内,看着这座矗立百年、沈洛誓死守卫的关卡,又像是在看着这片山河。
“你说,是不是人越活着,越没办法做一个纯粹的纨绔?”
衡玉低声说着,像是在询问谁。然而她侧耳等待了片刻,依旧没有等待到答案,只有北风呼啸过她的耳畔。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热衷做这个密阁副阁主。但这片山河如果是你想守着的,那你希望它是什么模样的,终我一生,会为你实现你的设想,然后为你立书著作,告诉世人,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位将军值得天下人敬仰称颂,为人臣子也好,为人挚友也好,无论是哪一种身份,他都做得尽善尽美。”
“至于我啊……弑杀弄权,暗杀擅权,一世功过,都交由后人评说。”
衡玉用沁骨的雪水洗了把脸,随手束起
长发,开门走出去。
密八早已在门外恭候多时,躬身回禀道:“副阁主,运粮军赶到了。周贺带着他的儿子跟着运粮军一块儿过来,现在他的儿子正负着荆条,跪在行唐关外请罪。”
衡玉淡声应道:“什么时候冻死了,什么时候再来和我说一声。”
越过密八,衡玉朝会议厅走去。
高宁军主将也已经起来了,正在和幕僚商量着追缴败军的行军路线,瞧见衡玉进来,他和幕僚连忙站起来向衡玉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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