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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出来,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我告诉你,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沈瑄心里不忍,把离儿搂在怀里,“她知道了你是她的女儿,然后才死的……”断断续续的,他把那天的情形说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漏掉。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的前襟一片冰凉,是被她的泪水湿透了。“离儿,离儿,”沈瑄道,“这不是她的错,你就忘了她罢!”蒋灵骞抬起梨花带雨的脸,道:“你说我能忘的了么?”这是怎样的终身之痛啊!沈瑄默默的为她拭着泪水。过了一会儿,蒋灵骞轻声道:“爷爷的遗书里说,那个蒙面人是谁,他也没认出来。我要找到那人。”“你要为父报仇?”沈瑄问。蒋灵骞微微的点了点头,神情却颇为坚决:“也为母亲。”沈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想法。本来,他自己也一心要查明,害死澹台树然的真凶的是谁。但离儿说她要去报仇,却让他不得不担心,是否会牵出另一番风波?“你父亲既然留下了血书,没有说仇人是谁么?”他问道。蒋灵骞皱眉道:“说了,名字却被涂掉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只油纸小包,一层层的剥开。这是她父亲唯一的遗物,保存得尤其郑重。“湘灵吾女,当你阅此书时……你父为……害。你学成武功,定须手刃……以报父仇。其余……可问母亲和姑姑。”白绢上洒满了澹台树然的血,隐隐变成黑色。想不到重要的字迹,偏偏被淹没了。沈瑄把血书举起来,对光看了半天,依然瞧不出笔划来,不由得长叹一声。蒋灵骞道:“母亲是不会告诉我了……原来我还有个姑姑,不知能不能找到她。”“我记得舅舅说过,”沈瑄若有所思道,“你那个姑姑,好像叫澹台烟然。”蒋灵骞道:“那你舅舅,吴剑知,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是做大师兄的,知不知道谁杀了我父亲?”吴剑知,沈瑄一听见这个名字,心中就是浓云密布的忧虑。他把蒋灵骞的手握在掌中,翻来覆去,端详着那些细细的粉红色掌纹,拿不定主意,如何对她讲述心中的疑惑不解。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蒋灵骞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猜测他的心思:“你不会告诉我他就是……”沈瑄连连摇头:“你别胡思乱想!”其实胡思乱想的是他自己,所以迟迟不敢把心中的疑虑说出口,是因为他连自己的想法也不清楚。他虽然一直不喜欢吴剑知,离儿的仇人如果真是……他当然会帮助离儿,但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发生。他不愿意这些恩怨纠葛,牵连到本门内。何况吴剑知毕竟是他所剩不多的亲人之一。“你放心,”蒋灵骞道,“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我不会为了……”“怎么说没有关系!”沈瑄笑道,“不要说你父亲本来就是我的四师叔,哪怕只是为了你,我也义不容辞。我不过有些担心你……”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一向最担心的是什么,不觉脱口而出:“离儿,你嫁给我好不好?”蒋灵骞满面绯红,一下子抽出了自己的手:“说什么呀!”沈瑄催促道:“你不肯么?”蒋灵骞波光一转,低头道:“我早就答应过你了,现在又提做什么?”“我是说,我们能不能现在就成亲,就在这里……”他也自觉唐突,脸上不由得发烫,硬着头皮表白道,“离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不愿我们的事再生枝节了。上一次出了事,结果一别就是三年。如果这一回……我真的不敢想。咱们别再等了,行不行?”两人相识已有五六年,却总是聚少离多,先是汤家的婚约,再是门户的冤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少有无忧无虑相处的时候。如今隔了三年,这些障碍渐渐消于无形。汤家的婚约早作了废,蒋灵骞成了四师叔的遗孤,门派的隔阂亦不存在,好像天地间一时开阔起来。只愿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什么反复了。蒋灵骞拉着他的手指,轻声道:“既然你这样想,我也不反对。”这花神庙不过丈许的斗室,没有灯笼、花烛,更不用说找什么宾客、司仪,证人只有一尊油漆剥落的花神像而已。两人在草蒲团上跪下,对着天地拜了三下,就算是行过大礼了。甚至连遮住新人容颜的扇障也没有。是不是太委屈了离儿?沈瑄不由得想到。他一抬头,就看见蒋灵骞一剪盈盈秋水,悠然的瞧着他。原来这花神庙的后面,还有几间屋子,床帐俱全。沈瑄四顾一看,道:“你和你姐姐,就是在这里住着?”蒋灵骞点点头:“只是姐姐已经回巫山去了,不再过问江湖的事情。”她走到妆台边坐下,梳理着一头长发,然后一股一股的编成辫子,想盘到头上去,便是结发为夫妇的意思了。无如手生,老是盘不好。沈瑄走到身后给她帮忙,两人弄了半天,只搞得一卷春云又纷纷扬扬的洒在了肩上。“算了,”蒋灵骞笑道,“明日再说罢!”床上放着一袭青纱的衣裳,是蒋灵骞换下的秀霜仙使的行头。沈瑄瞧见,心有所触,遂道:“离儿,你总是穿黑色衣裳,与众不同的。只有一回——就是那年我上天台山找你的时候,你一身白衣,坐在竹林里,那样子美极啦!”蒋灵骞微微一笑:“原来你爱看我穿白衣裳,那我以后做上十几身,让你天天看。——只怕你又要烦了。”顿了顿,又道:“我本来希望,能回天台山桃源谷去结婚的。”沈瑄道:“等你报完了仇,我们就回天台山去,回到那间竹屋里去。就我们俩,一辈子住在那里,白头到老,好不好?”“好啊。”蒋灵骞闭上眼睛,冥想着将来的情景。过了一会儿,她道:“眼下,我想要你先陪我上一趟庐山。”沈瑄道:“是啊,应当去看看你父亲的坟了。”蒋灵骞想着想着,又从袖中抽出澹台树然留下的血书,看来看去。仇人的名字,是再也无法找到的。沈瑄心里又是一阵子担忧,遂道:“也许是命中注定了吧?”“命中注定什么?”蒋灵骞不解道。沈瑄道:“注定不能复仇。——你,也不要太执着了。”蒋灵骞摇头似不信。过了一会儿,凄然一笑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想知道生身父母是谁,不料却是如此结果。这血书,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印记了。”沈瑄道:“我们去庐山看你父亲罢,也许能找到些线索。”蒋灵骞叹道:“世上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巧?正好是你,安葬了我的父亲。”然而这个计划却也没能实现。他们从百花岭下来后,径往江西。才出五岭,就遇上了一个武夷派的弟子,给沈瑄捎来一封信。信是吴剑知写的,叫沈瑄务必赶快回三醉宫。由于是托人带信,到底是什么急事,也没有写明。沈瑄极不愿这么快就和蒋灵骞又分开。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立刻转上洞庭,他实在很想知道吴剑知又要做什么。两人在山口依依分别,约好了蒋灵骞扫完墓后,到三醉宫与沈瑄碰面。第三十回离鸾别凤烟梧中三醉宫大门前倚立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殷殷的望着平静的湖面上,缓缓划来一只小船。船停靠岸,沈瑄不慌不忙走下来。吴剑知迎了上去,忽然讶异道:“瑄儿,你没有把蒋姑娘带回来么?”沈瑄吓了一跳,他的消息怎么这样灵通?吴剑知道:“你和她两个人在南汉扫平沉香苑,除掉樊胡子,江湖上早就传遍了。我写信催你,以为你会和她一道回来的。”沈瑄只得道:“蒋姑娘先去庐山,祭扫四师叔的坟墓,过几天才能到。我接到信先赶回来了,舅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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