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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灼华转身看向舍千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救”醒了她的“大师”。只见那舍千子生得颇为不类,目有一眇,手有一卷,腿有一拐;往脸上一望,嘴是歪的,皮生麻子,本又是个秃头;更兼鸡胸,锅背——竟是个“十不全”的人物。这乍然见了,燕灼华不禁呆了一呆。
十七察觉陌生人靠近,立时退开,动作极快。
然而舍千子却激动地抖着手上来,也不见他怎么动静,却一下子就锁住了十七胳膊;随着十七的力道左摇右晃,却始终正对着他的脸端详,一面端详还一面念念有词,“哎呀,哎呀……老僧活了这么些年,从未见过这么正宗的伏羲骨——瞧瞧,天庭上这块方正骨头,好似那龙王的头骨……”
十七甩不脱舍千子,鸦羽似的睫毛低垂微颤,抿紧双唇忍耐着。
燕灼华眉心微皱,走上前两步,伸手握住十七被舍千子缠住的手腕。她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十七苍玉般的肌肤上,留下浅而小的窝。
舍千子见到面色不悦的明华长公主,微微一愣,从面相学中醒过神来,放开十七手臂,退开两步;却仍是用仅有的一只好眼睛盯着十七看个不停。他生得又猥琐,这样子看起来就颇不雅观。
燕灼华压下心中的不悦,却也不愿多搭理这怪异的老和尚,只扣住十七手腕,手臂缓缓收紧,将他拖到自己身边来,“走了。”她的声音很轻,脸上的表情却一瞬间柔和下来。
丹珠儿和朱玛尔忙都退开一步,给十七让出位置来。
燕灼华便径直往山门而去。山道两旁遍植松柏,两人一路踩着浓郁的树影走下去。燕灼华走了数十步,渐觉掌心下握着的肌肤烫了起来。她侧首看向十七,却见他微微向另一侧歪着头很是腼腆的样子。
她不知为何微笑起来,一路上都未曾松开十七的手腕。等到了马车前,燕灼华便自然地放手上车,待坐定后又敲了敲车壁,示意车夫启程。
在她身后,十七却半伸着手臂,维持着被她握着手腕的姿势僵了片刻;听到马车行驶的碌碌声,他才垂下头来,缓缓向后面给侍从乘坐的马车走去。
宋元澈自然是要等燕灼华的车队走了,才能占用官道;他想起那疯和尚拉着那个奴隶说的话,脸上露出厌烦之色来。
随侍的大夫傅连年关切问道:“公子可是伤处又痛了?”
宋元澈不耐道:“你下去吧。”提起右肩的伤,又记起燕灼华那杀意毕露的一箭,宋元澈心里越发恼怒起来。他安排在宫中散布流言的小太监被燕灼华下令杖杀,这事儿彻底惊醒了宋元澈。
得知燕灼华要去南安的消息后,宋元澈再也坐不住了——毕竟,他是心里有鬼的人。燕灼华对他态度大变,究竟是知道了什么?他不能放任不管,这才一路紧跟而来。他乃是第一世家的嫡子,本人又好姿容、佳学识,自幼便受万人追捧——从前的燕灼华也是追捧者中的一员。现下他放低姿态,刻意“偶遇”,反倒接连受挫;更有个与他相貌极为相似的奴隶在一旁,端得是令人恶心。
宋元澈想到此处,心头恨极,却仍是按照既定路线,跟着燕灼华一路往木兰离宫而去。
木兰离宫乃是燕国皇帝避暑之处,从燕灼华爷爷那会儿开始修建,三代帝王,每逢酷夏,都会来此处暂住些时日。因此这木兰离宫修得自然野趣,青砖灰瓦,别有意蕴。
丹珠儿等婢女先下马车,当先开路往下榻处而去,安排什物;燕灼华在马车里进了两碟玉露团,等丹珠儿来请,这才下来。她一边随意地看着四处景色,一边往离宫正门走去——却见正门的灰墙旁植了两株珊珊可爱的合欢树,如今春末夏初,树上的合欢花都开了,远远看去好似笼了一层轻薄的粉霞。
燕灼华才觉得心情畅快了些,就听见一道熟悉的优雅声音响起来。
“长公主殿下,继之今日倒是第三次遇到您了。”宋元澈从她身后快步走来,颇有点阴魂不散的意思。
燕灼华咬住下唇,今日前两回硬压下去的火气几乎要喷发出来,她眯眼盯着宋元澈,冷声道:“窥伺长公主玉驾,按大燕律法,该如何惩处?”
她原本生得极为明丽,此刻冷着一张脸,于傲然中透出点异样的艳色来;艳则艳矣,偏偏神色冷峻,凛然不可犯的姿态是何等高高在上!
宋元澈盯着她,竟怔了一瞬,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是他所得不到的——从前燕灼华巴着他,他从未觉得这女子有何尊贵之处;现下燕灼华变了态度,原本唾手可得之物竟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这叫宋元澈一时间怎能甘心?
他心中羞恼与愤怒掺杂在一起,脸上却露出个优雅的笑容来,“继之不懂殿下是什么意思。继之此去南安,乃是为了恭贺祖父六十大寿——难道殿下以为,继之是为了跟随你才动身去南安?”
燕灼华面色涨红,怒斥道:“混账东西!你是向天借胆了?敢这么同本殿说话!”她原本的确以为宋元澈居心不轨,故意跟她去南安,不知私下搞什么鬼。
宋元澈一脸看穿了她的笑容,“殿下今日看起来心情不佳,继之这便退下了。”言罢,便缓缓上了宋家马车,往木兰离宫一旁的驿站而去。
燕灼华钉在原地,脑海中一时是上一世宋元澈端来毒酒时的模样,一时又是宋元澈方才可恶的笑脸——胸臆间鼓噪着说不出的烦闷与怒气,让她几乎想要尖叫、又或是往地上狠狠摔碎什么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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