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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重臣,尤其是执掌兵权的,这类人往往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长治久安,用得不好,便会反噬于己。所以他们能镇守一方,除了有本事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忠,或者说,皇帝能拿捏得住。
沈三就是个例子,他为人恪尽职守,对家国忠心不二。再者他孤身一人,没有后人可以继承自己的衣钵财产,自然也无不会为了给子孙后代争一袭封荫而做下什么逾矩之事。无论现在有多大的殊荣,以后都会收回皇家囊中。正因为如此,皇帝才会放心让他一直镇守边关。
而含章能被他拿捏的,就是沈三这个唯一的亲人,以及她本身过于刚直的个性。心里有亲人说明她重感情,刚直的人眼里不揉沙子,行事率性大胆、表里如一,只要摸清了脾气,也就容易看清其心中所想。
含章垂手站在一旁,皇帝闭了眼用指节在扶手上轻轻叩击几下,道:“行了,你先下去歇着吧。”旁边宦官伶俐得很,立刻上前引路。
含章见他似乎还要斟酌什么,不免心中生虑,但此时再不能多说什么,她只得随了宦官下去。
她这里才走不久,门外又传来稳缓的脚步声,不一会门口出现两个人影,其中一人一身素锦长袍,进门后略走几步便跪地行礼:“给父皇请安。”
皇帝懒懒睁开双眼:“小九,你来了。”赵昱笑着起身应了,又吩咐身后男子去给皇帝诊脉。这男子四十上下年纪,一身太医令的装束,只是自进殿起就不曾开过口。
待诊完脉,赵昱道:“江师兄,父皇的病可好了。”太医令江明是个哑子,手舞足蹈比划说皇帝只是偶感风寒有些倦怠,过几天就无事了。赵昱这才放心下来,又好生看了一番江明所开的药方,才将人送下去。
皇帝坐久了,身子僵硬,便起身走动,赵昱小心在一边搀扶。两人慢慢踱着步,走出了偏殿。一群宦官宫女在后头躬身尾随。
皇帝走了两步,突然道:“小九,沈质的腿,有几分把握能好?”
赵昱道:“五分。”
皇帝微一沉吟,点头道:“也好。”
沈含章隐瞒身份又谎报死讯,这两点都犯了欺君之罪,若真要追究起来必是重罪。但只要皇帝愿意,自然也可以把这件事变成一桩人人称颂的花木兰从军的佳话。然则如此之后,又多出些不得不顾虑的事,沈含章的亲事。
掐指算来,此女已年过二十,普通人家的女子当此年华时早已成亲生子,她的年华虽然被战场耽误,但既然身为女子,就必然要嫁人。而她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将军,若是以后要再上战场,重掌军权,她夫家的人选就必须慎重。
这个人必须白身出身,没有大的背景才不会对皇家构成威胁,但论身份又必须能配得上含章,以后还能长留京中,成为牵制她的一颗好棋,如此一个人却也难找。皇帝半眯了眸子,不疾不徐地走着。
快到了内宫宫门,旁边一条路上走过来一个绿袍人影,正是起居舍人程熙。
他远远见了皇帝和赵昱便弯腰作揖行礼,身姿挺拔,瘦削若竹。
皇帝眼中光芒一闪,悄声问身边宦官:“程舍人可曾娶妻?”宦官回道:“不曾。”
皇帝意味深长一笑:“如此甚好。”
这番对话赵昱听得清楚,他不动声色扫过程熙,微微垂眸。
有客来
夕阳西下,柔红的阳光照得玉宫高高低低的屋顶上灿金色琉璃瓦闪着粼粼的光,好似一大片波光闪耀的池塘。
一辆丹漆彩缦、云头饰顶的双驾马车慢慢驶出玉宫,后面跟着十几骑排列整齐,神情庄重的御林禁军兵卫。
含章端坐在马车内,听着车轮发出的单调辘辘声,车后的御林军十几匹马几乎统一了步调,整齐划一地踏在玉宫的金砖地上,显然极为训练有素。
临近宫门,高高的门墙遮住阳光,车内一暗,前头驾马的禁军兵士在出示进出宫门令牌,含章微微拨开一点朱红虎纹绣带的窗帘,大开的朱漆高门上横九竖九密密麻麻九九八十一颗拳头大的镀金铜钉,排了足有一人高,守门的兵士们穿着锁子甲,把着腰刀不苟言笑。足显皇家威严。
盛朝玉宫南宫外墙有门五,其中朝阳门为文官进出,建始门为武官进出所用,另有命妇女眷出入的迎仙门,在宫城的西城外墙。
今日早起入宫门是随着袁信走的建始门,而出宫,虽只是自己一个人,却也是这座门。
是建始门而非迎仙门,这便已经表明了皇帝的态度。料想不要半日功夫,这事便能传遍整座玉京。
马车出了宫门,稳稳驶过车水马龙的喧闹大街,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拐进一处幽静巷子,外头喧哗渐渐都远了。又走了一段路,车内又是一暗,便进了一处宅子,不多时马车停了,外头禁军兵士秉道:“沈小姐,请下车。”
含章定定神,掀开了车帘,外头太阳已经下山,只留着一片灿烂云霞映红了半天,宅子青灰色的围墙也染了淡淡橘黄,这是在一处宅院的二门外。
含章下了车,那禁军兵士又道:“我等奉陛下旨意暂充府中护卫,就居住在外院,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含章闻言,眼角余光扫了一圈车后十几骑,点头道:“也好,劳烦你们了。”
那禁军兵士似乎是个头领,闻言笑道:“小姐客气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为小姐守卫门墙,我等甚感荣幸。”他对含章说话,一直都很客气,这后一句话语气更是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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