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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野当即表态,这部分他想办法尽快落实。
于绝境中得到支持,无异于雪中送炭,然而南弋的心却一秒钟也落不下来。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是现况的真实写照,即便谈判最后的结果不差,眼下耽误的每一个微小的时间刻度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南弋算幸运,在非洲区域内完成了十几个医援项目,几次与致命病毒擦肩而过。
但他清楚得记得,培训课程里用详尽的案例反复强调,埃博拉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级别病毒之一,致死率在百分之五十到九十之间,病毒潜伏期是2-21天,但通常发病集中在5-10天。被感染的患者陆续出现恶心呕吐、全身酸痛、体内出血、体外出血、高烧等症状,最后并发多器官衰竭……
他实在痛恨自己的好记性,连主讲人痛心疾首的表情都在眼前分毫毕现。他丝毫不敢去推测,邵禹和其他同事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有没有被感染,有没有发病,有没有基本的生活保障……这些忧虑如万蚁噬心,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墙上挂着一个老旧的西式挂钟,指针滴滴答答,每一下都如重锤般敲击着南弋紧绷的神经。就在他险些放弃希望,打算提前通知雇佣兵团行动之际,楼上终于传来了集中的脚步声。
漫长而激烈的谈判告一段落,互有妥协。
基地负责人略过来龙去脉,直接通知他算是利大于弊的结论。
南弋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动不了,迟来的超越生理极限的疲惫铺天盖地。
没有消息是好消息
稍作停留,无关人等被“请”出办公楼,打道回府。最终谈判结果是,临时政府勉强妥协,允许世卫组织派驻医疗队进驻,但所有人员一视同仁,通讯也暂时不会恢复。
“控制住疫情是根本,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有利局面了,”负责人在回程的车上摇头叹息道,“幸亏那个德国记者跑得快,不然消息递不出来,他自己也未必有好下场。虽然说有国际法摆在那儿,但这里的政客跟土匪无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赖到家了。”
“嗯,辛苦了。”南弋目光落在车窗外灰蒙蒙的雾气中。
“你也不要太担心,”他伸手过来拍了拍南弋的肩膀,叹了口气,“有些事,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这位负责人从香港办事处调过来不久,曾与南弋父母共事过不短的时间,也算看着他经历变故,成长成熟。他没跟南弋打官腔,“我能力有限,你要是执意非得加入……”
“不用了,”南弋摇头,“陈叔,之前是我太冲动,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抱歉。”疫情防控不在他专业范畴之内,这样严肃的事情也容不得任何个体任性干扰。
“道什么歉,我倒是希望你偶尔冲动一点,才有个年轻人的样子嘛。”
南弋苦笑,也不好意思在人家面前否认“年轻”这个定义。
回到基地之后,他来不及休整,直接奔赴医疗队驻扎地。计划中的两天休假意外延长,助理小于已经尽量帮他协调,还是有几个手术非他不可,等不及。这也是他差点儿提前启动预案的原因之一,他的思想和身体好像被撕成了两半,身处疫区的邵禹和他的病人,哪一头都牵动着他的神经,却又力不从心。
对,力不从心,就是这个词……自己手术后卧床的时候,他即便焦虑,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仿佛握紧了拳心也什么都抓不住似的。巨大的恐慌如潜伏在心底的怪兽,一旦让它抬起头来,就会吞噬掉仅剩的热乎气。
“南哥,你要不要多休息半天,病人的手术可以安排到明天早一点。”小于试探着问道。他跟了南弋这么久,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那样焦急失态。他曾经有一度认为,自己的这位上司就是那种传闻中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勇士。毕竟,他刚来没多久,就遇到南弋给一位hiv病毒携带者手术,术中由于配合的护士过于紧张导致擦伤。在陪南弋检测和等待窗口期的过程中,他情绪既紧张又低落,反而需要南弋开玩笑疏导。现在,虽然明面上南弋已然恢复正常工作节奏,投入术前筹备会议的状态严谨专业,但小于了解他,能够从蛛丝马迹中分辨出不同来。
南弋坚持得有些勉强,他眼眸里常常能够感染别人的光芒被一层隐约的雾气盖住了。
而很快,小于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南弋让他提交申请,顺利完成手里的几个手术之后,他要求返回基地调整一段时间。
其实,这里的医生大多不是常驻的,基本上最多参与为期两年左右三到四个项目就会离开,像南弋这种植根于此,连休假都吝惜的外科专家凤毛麟角。
以前小于问过他,这么高强度高危险性的工作,他是怎么保持旺盛精力的。当时南弋很淡然地半开玩笑地回答他,趁年轻多走多做一些,等老了干不动了,强度自然就下来了。
“如果是休假的话,基地条件有限,不如回总部……”小于建议,“总部那边消息也会更灵通一些。”
南弋直言不讳,“这边离得近,万一出状况,方便一点。”
小于想到了南弋转给他的那些合同内容,吐了吐舌头,但愿别再出什么状况。
“基地那边有好几个实验项目,你要是回去的话,恐怕脱不开身。”
南弋顿了一息,“有点事做也好。”
俗话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这至多只能当做旁观者的聊以自慰,根本无法安抚当事人的牵肠挂肚。南弋一直和国内的汪霖保持着联系互通有无,他通过温格尔教授搭线到who那边询问消息,也利用自己的资源试图找到当地的联络途径。
但是,短期之内,疫情控制区严格执行只进不出的政策,没有一点风吹草动透出来。他能得到的有价值的信息寥寥无几,且严重滞后。
被多方证实的第一条讯息,便是个十足的坏消息。
由资深病毒学专家带队的疫情防控小组进驻之后的第一轮筛查,确认了十六个感染病例,其中包括一位“无国界医生”组织成员。仅此而已,再无更具体的细节,而这已经是一周以前的状况。
回到基地十天,南弋白天在实验室和会议室之间往返忙碌,除了翻看手机通讯的频率高一些之外,看不出太多异样。每个夜晚来临,他严重失眠,药物调节效果有限。
睡不着的漫漫长夜,总是忍不住千丝万缕的遐想。三十多年人生中,他面临过许多岔路,但凡有一个选择变更,大概都会避开如今的局面。他宁可没有回国,没有遇到过邵禹,但又忍不住回想从相识到他离开,不过短暂的时光。南弋分不清,到底是那段磕磕绊绊的相处本身早已在他心中刻下未曾意识到的深切痕迹,还是现在的状况加深加重了原本的分量。
但无论如何,两个人的情感瓜葛,赔上一条生命的价值,是不值得的。
他私下决断,这次要是侥幸无恙的话,他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把邵禹送回国内。或者,不用他煞费苦心,在经历了这样一番劫后余生之后,但凡是个理智的正常人,都该后怕,亟需回归到至少安全稳定的生活中去。
届时,他大抵会有些不可避免的失落与矛盾吧,人性的软弱与自私他也不能够免俗。但与此时此刻心头无法承受的重量相比,再多的失落也是能够忍耐的。
今天下午的多方视频会议严重超时,南弋没有赶上食堂的晚饭。左右他也没什么食欲,就在宿舍楼下的自动售卖机买了个面包拎上楼去。楼道的感应灯时好时坏,他拐到门前了还没亮,以至于被黑乎乎的一团人影吓了一跳。
“南,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住在宿舍呢。”从外派任务匆忙赶回来的oberon大呼小叫,“我刚刚给于打了电话,他让我在这里等,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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