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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此时才意识到,他从未想过周璨会不会武,甚至他理所当然认为,周璨大抵是不会的,即使是会,不过也是些花拳绣腿罢了。因为林晏从未在周璨身上看到过武器。或者说,他一个顶顶尊贵的王爷,压根不需要佩戴刀剑之类的东西。如今特意再想,当年周璨最爱跑马,马术想必是不错的,而那年偷偷跟随南下剿匪,周璨把着自己的手射杀水匪,射术也是不差的。
“你如何想到要……”
“我一个瘸子,多个自保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周璨坐下来,吹了吹手里的茶。
林晏便想起当年腊八,周璨被人下毒的事。如今在边疆,还有人来暗杀他。
“你学过剑?”
周璨吃吃笑了,“我好歹一个王爷,那样东西没学过?大抵都会点皮毛。怎么,本王在你眼里如此不中用?”
“那你从前也只和我在一边看,我小舅舅跟人比试的时候。”
周璨把手杖拿回去,咔一声收剑入鞘,“跟叶韶那个杀胚过招?我是疯了吗?”
林晏心想自己可真是太傻了。当年前太子撂了摊子做了道士,江山继承人悬而不决,定然一片风雨飘摇。周璨还是个奶娃娃时便被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如何会心大得真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草包王爷。
手上一空,林晏就着心里头那点儿怜惜脱口而出:“以后我定不再让你有需要拔这柄剑的时候。”
“喀。”周璨手中的茶盏盖子轻磕了盏沿,周璨用拇指轻轻压住盏盖,背过身去,只是装作未听清,站起来将那茶放回了桌上。
林晏醒转过来,低头抓了抓被子,慌忙问道:“那……达木丁如何了?”
周璨回头,将手杖立着轻轻打转,“死士是刘封的人,训练有素,一个个自杀得防不胜防,”他语气有些阴寒,“达木丁倒是还喘着气,他招的,你可以听听。”
“和宴前半月,刘封的人找到他,托他一件事,将那渠勒使臣偷梁换柱。他说刘封只要他敬叶老将军一杯毒酒,可作大启向渠勒开战的由头,而且,这一切是叶老将军也知情的一场戏。”
“叶老将军倒下后,叶韶明白和宴有诈,当即拔剑欲先擒达木丁。大启内部刘叶两派撕破面皮打了起来,刘封欲先杀渠勒国主,叶韶便反应过来刘封的野心,这场和宴,当真是场鸿门宴不错了。达木丁趁三军战乱逃了出来,回头便看见叶韶一边杀叛军,一边护渠勒国主,浴血奋战,直到……刘封的人斩下了叶老将军的头颅。”
林晏一拳砸在床板上,咬着唇,无处发作,只是青白了脸色。
敌不在外而在内,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场阴谋罪恶滔天,定是计划许久,周密非常,只将叶家军中坚一网打尽,杀人不够,还要诛心。当时他的小舅舅该是多愤懑难当,孤立无援。
周璨像是早将这故事翻来覆去嚼了好几遍,榨干了里头的苦痛怨恨,只是淡淡品着舌尖残余的一抹酸楚,他瞟了林晏的手一眼,低声道:“这只手还有伤,悠着点儿。”
“下一步该如何?”林晏后知后觉地尝到虎口处的剧痛,倒反是叫他冷静了下来。
周璨走回来,朝他招招手,示意他把伤手递过来,一边拆着绷带一边道:“达木丁同意作证,要我留他性命。”
“呵,想得美。”林晏毫不留情地讽了一句。
“他手中还有当年刘封与他来往的书信,和刘封在商道两边取利的证据。”
林晏看见自己手上的咬伤,因为要放毒血还被割了道更深的口子,这时候伤口裂了,正不停往外吐血珠子,“他想以此买自己的命?”
周璨熟门熟路地给他上药,“吴秋山这老狐狸做事留的痕迹的确少,要是能拿到这些,咱骂起人来底气足些。”
“达木丁……”此人在刘封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溜达了这么多年,着实大胆又狡猾。以他这样滑头的性格,保命的东西定不会离身太远,又不能按常理那么好猜……林晏回忆初见达木丁时种种细节,脑中灵光一闪,“骆驼!”
“骆驼?”
“我那晚第一回见到他,他伴作舞娘,本可以随表演团一道出逃更不会被注意,却留在后头救一只老骆驼。”
周璨何等聪明,不需他再说,便明白过来:“你觉得他把文书……给骆驼吞进肚了?”
林晏点头。
周璨笑了:“我这就叫揽月去查。”
两人间无话了片刻,林晏只是静静看着周璨为他包扎。
他与周璨其实鲜少讨论当年这场悲剧,大体的经过林晏早已知晓,只是今日多了些尖锐锋利的细节,只扎得人心越发痛了。如今在这西境一隅,外头冰天雪地长寂无声,他与周璨二人对坐无言,真叫人觉得这苍茫天地间,唯有他二人真正互知互晓,相依相伴,在这清寒如冬的世间相护拉扯着,才不至于于跌入冰潭溺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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