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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弦辉放下筷子,说:“你没在刚才的视频里看见刚钓上的鱼?伯母说了,足足有十五斤。十五斤的鱼加上挣扎的力道,像伯母这样的体重,根本拉不住。”苏明明还是不懂,继续问这什么意思,章弦辉说:“伯母是在和一个男性友人出海,玩得这么开心,你去做什么?”
苏明明听了都傻了,扒了两口饭,摇头说不会。也许是她们租船的船老板钓的?一定是。章弦辉拾起筷子吃饭,说:“你和奶奶视频聊天,都知道去冰激凌店,不让她知道当时我们在一起,是在我家里。伯母刚才在视频里,你看见别的钓鱼的人了吗?伯母说的那些朋友呢,在哪里?”
苏明明气得柳眉倒竖,在他背上噼噼啪啪打了几巴掌,章弦辉躬起背用手臂护着碗,笑说干嘛干嘛,打碎碗你认啊。苏明明说等周末我们过去,如果不是,我再打你十巴掌。
章弦辉把她的筷子拿起塞在她手里。“吃饭吧,饭都冷了,当心吃下去胃痛。伯母难得这么开心,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六博’算账,挣钱养家。伯母卡里的钱多不多,你要不要转几万过去?你要是钱不够,我这里有。”
苏明明气得磨牙,说你存心的是吧?章弦辉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你这么抗拒?你谈恋爱伯母说什么了吗?对我的出现也接受得这么好,这么通情达理的人,有男人追求不是很正常吗?”苏明明的筷子在碗里划拉了两下,跟着吧嗒吧嗒砸了两滴眼泪在碗里,噘着嘴挑起一团饭,恨恨地抬头看了章弦辉一眼。
章弦辉忙说:“哎哟哎哟,还真的眼泪拌饭了,快别吃了,让你吃眼泪泡涨的饭,我的罪过大了。我另外盛一碗给你。”把她碗里饭拨到自己碗里,又盛了半碗热饭给她,摸摸她头说:“一时接受不了是吧?还是觉得是我多想了?”
苏明明扁了扁嘴,要哭不哭的,说:“我怕妈妈受骗。”章弦辉抽出一张面巾纸给她擦眼泪,问受什么骗。苏明明说也许人家看她住这么一幢带花园带车库的房子,以为亡夫家留了多少遗产给她呢?
“你说,”她突然精神一振,抓住章弦辉的胳膊,问道:“会不会是叔公那边使的奸计,什么仙人跳之类的,骗她抵押房产搞投资,返利30那种庞氏骗局?最近盯着中老年人养老金的事情可多了,你忘了p2p了?”
章弦辉被她说得将信将疑,说:“你是不是职业病发作,看谁都是诈骗犯?”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说:“你说得没错,我们下周末去象山看看去。”
苏明明“耶”了一声,舀了两勺汤到饭碗里,呼啦啦碗里的饭就下去了一半。章弦辉看着她,笑问:“是不是我被你骗了?中了你的‘p-to-p’之计?”
周末两人真的开车去了象山,去之前苏明明打电话给沈芳契,说过来度周末,沈芳契把地址定位发给他们,说等你们吃午饭。
苏明明说好,待会见,收起手机,问章弦辉,“你看你看,这态度,一点不像有什么不想让我们见的样子。”章弦辉说也许已经走了呢?等回杭州再联系什么的。苏明明说到时候如果不是,就是你在胡思乱想,我要你好看。章弦辉说不就是挨你几巴掌吗?我还怕你不打呢。苏明明说我那回说什么来的,你就是属年糕的,欠打。
到了地点,原来是海边一个度假村,小别墅一幢挨一幢,墙体刷白色,门窗刷深蓝,在海边山坡上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建了那么几十幢地中海式楼房,做出希腊圣托里尼岛的风格,好多年轻人在别墅前拍照,海滩上全是游客和来度假的人,黑鸦鸦一片人头。
章弦辉的车一点一点往山上挪,说好奇怪,为什么这么多人,是周末的原因吗?苏明明啊一声,说:“我想起来了,今晚是七夕呀,怪不得人多。”嘟嘟囔囔说今晚是七夕呢,一幅懊恼得不得了的样子。章弦辉说所以大家都来海边了,这边晚上光污染少,正好可以看牛女渡银河。
看一眼苏明明,笑问:“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像我欠了你两百斤大米一样?”苏明明说是七夕呀。章弦辉说:“是呀,七夕,我们正好在海边看牛郎织女渡银河,他们过他们的情人节,我们过我们的情人节。”
苏明明皱起鼻子说:“有你什么事啊,你要来轧一脚。七夕是女儿节,是我过节日,不是你过。”她举起双手,把手背朝向章弦辉,皱着眉说:“你看,我十个指头光秃秃的,都没用凤仙花染指甲。”
章弦辉抽空看一眼她的手指,说你天天敲键盘,指甲都磨平了,还怎么染啊。苏明明说:“就是啊,早知道今天是七夕,我昨天晚上就该先去做个美甲,粘上指甲片,画上两只喜鹊。哎呀我现在这指甲丑死了。”章弦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找到沈芳契朋友的别墅,沈芳契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章弦辉躬身问好,沈芳契说好,又问路上还顺利吧,堵没堵车。章弦辉说还好,路上没堵,进来倒堵了,没想到这么多人来度假。
苏明明笑着撒娇说:“我看了下天气预报,好像下个星期有台风要来,就给妈妈送两件夹衣。我看妈妈在这里住得乐不思蜀的样子,像是末伏过了也未必回家呢。要是真像妈妈在视频里说的这么好,下星期我们还来。”
沈芳契笑着让两人快进去,说正是午餐时间,我们长辈就不等你们小辈,先吃上了。章弦辉锁好车,跟在两人后面进去,心想明明这小坏蛋嘴甜的,编瞎话就像做账簿,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
河汉(4)
一进院子,章弦辉和苏明明就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院子里并排撑了两把极大的方形遮阳伞,伞下有凉椅和长桌,长桌边坐了七八个老人,阳伞、长桌、椅子和七八个人,就把这个小院子挤得满满的了。七八个人里有男有女,都和沈芳契年纪差不多,桌子中间堆着啤酒、各种水果、几盘色彩缤纷的蔬菜,几盘粉红鲜艳的海鲜,中间是一盘巨大的辣炒花蛤,连着平底铁锅上桌,空气里都有蒜蓉的香气。
沈芳契把明明和章弦辉介绍给朋友们,说这是我女儿明明和她男朋友小章,他们给我送衣服来。马上就有人招呼他们坐,有人移来杯盘碗碟酒杯筷匙,有人倒满啤酒,有人传过来一盘小龙虾,又有人递给明明一盒湿纸巾。苏明明被一大群阿姨照顾得眼睛来不及看,耳朵来不及听,嘴里不知回答谁的问题,闹哄哄半晌才停当。
这里有两个阿姨是苏明明见过的,就一路阿姨叫过去,有两位男士是初见,想必是某个阿姨的丈夫,两人就叫叔叔。陈姨羡慕沈芳契有个好女儿,大老远想着要给母亲送衣服来。还是养女儿好啊,养儿子那是给别人养的。一到周末,都去孝敬岳母一家了。
老姐妹都说时代不同了,还是养女儿好,多大都跟妈亲。儿子们,呵呵,小时候是手心宝,揣怀里搓着揉着,面团一般,长到十三四岁就开始作怪,翻墙出去夜不归宿,不知跟什么人鬼混。到二十三四岁,更是见不着人影,都去陪着人家姑娘的娘,当别姓的孝顺儿子去了,自家老娘看一眼都嫌多。
两个老叔叔就说,不是跟我们一样,退休后陪老妻的姐妹团聚会吃饭,几时见你们跟我们去喝酒了?阿姨们就说你们老男人的酒局我们才不要去,你们在一起,又是烟又是酒,污烟瘴气,桌上一摊,脚下一摊,横七竖八,没个节制。你们自己都不愿意多待,何况我们。把叔叔们说得哑口无言,只好说是你们自己不来,不是我们没叫。
阿姨叔叔们有自己的共同朋友和共同话题,说起某个老同学前几年心脏病发作走了,哪个老同学又跟儿子去了美国。又说哪座山里凉快适合避暑,哪里冬天有温泉可以避寒。又说自己哪里不舒服,全身体检后医生怎么说,吃药还是做手术,都聊得热络,没特别在意苏明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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