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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弦辉去投洗干净毛巾,问那边的妇人:“您一个人吗?需要我帮忙拿取什么吗?”那妇人和善地说:“谢谢,不用了,我明天就出院了。我丈夫回家去安排一下。”又说,你人真好。章弦辉笑一笑,说应该的。
这时明明嘤了一声,章弦辉忙过去看她,摸摸她脸,在她耳边轻声问:“嗨,亲爱的,你醒了?”明明再次睁开眼,看着章弦辉近在脸前的眼睛,眨了眨,说:“结束了。”章弦辉笑说:“是,结束了。”明明说:“我就说没事的吧?很简单,很快,进去睡一觉,出来就好了。”章弦辉说是。“你再睡两觉,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明明的眼睛适应了病房的光线,看清章弦辉的面孔,笑说:“哎哟,我家‘金不换’哭过了,你哭什么呀?我们说好的,不许哭哭啼啼。”章弦辉笑说:“知道了,以后都不哭了。你痛吗?要不要装镇痛泵?医生说如果痛就用,不用硬捱。”
明明伸手想去摸伤口,章弦辉握住她手说:“别摸,包着纱布呢。你痛吗?”明明说还好,不觉得。章弦辉说:“那就是麻药还没过,痛了就说。渴吗?想喝水吗?”明明点头,章弦辉摇起病床的靠背板,在瓶子里插了一根吸管,在她颈下多垫了一个枕头,让她躺高一点,服侍她喝水。放下瓶子又问:“嘴巴苦不苦,要不要吃个葡萄?我买了最甜的‘阳光玫瑰’。”
邻床的女士看着章弦辉照顾明明,笑着对明明说:“我丈夫也算会照顾人了,但比起你先生,就大大不如了。”明明笑说:“他们也就这点长处了,不然嫁来做啥呢?我叫苏明明,我丈夫姓章,姐姐您怎么称呼?”那位女士说我姓潘。明明就叫潘姐。
章弦辉洗了葡萄来,问潘女士,要不要尝两个,非常甜。潘女士说我是阑尾炎手术,暂时还不能吃东西,谢谢小章,有心了。
章弦辉剥了葡萄喂明明吃,明明吃了两个,摇头说不吃了,章弦辉盖好盖子,放进冰箱里。坐回她身边,问要不要通知妈妈。明明摇头,“不要了,她来了也无非是心里难受,又不能代我,我还要照顾妈妈的情绪。再说她手臂骨折刚好,我是能让她拧毛巾啊,还是能让她扶我上卫生间啊。”章弦辉说是这样,不要惊动妈妈了。
潘女士听了说:“真是好孩子啊。我也是,不想让儿子知道。”明明羡慕地说儿子好,还是儿子好啊。说完就沉默了。潘女士停了一下,问:“苏妹妹的母亲也是这个病?”
明明点点头。潘女士摇摇头,又叹口气,说:“妹妹你受苦了。”忽然又问,那刚才说的手臂骨折的妈妈是?明明笑说:“我婆婆。”潘女士便对章弦辉说:“那是不该对你母亲讲的。”
章弦辉点头说是。和明明两人对视一眼,暗自好笑。明明笑说:“我忽然想起妈妈说的,医院就是条理清晰的地方,一个生着乱七八糟毛病的人走进来,出去时就干干净净的,医生给治理得精精神神的,该切的切、该割的割,决不拖泥带水,坏的烂的一刀切除,永绝后患。现在想想,可不就是这样吗?”
“嘁,”章弦辉取笑她,说:“你自己才处理了那么大一单医院的糊涂流水账,转头又夸得一清二白,你不觉得矛盾吗?”明明哑然,嘟嘴说你讨厌。章弦辉笑,“嗯,我讨厌。”
明明(2)
说说笑笑,吃了晚饭,章弦辉服侍明明洗脸刷牙擦身。病房熄灯早,才晚上九点钟,护士来换了药水,量了体温,查完房,关了灯。
章弦辉替邻床的潘女士拉上床围,问您要是需要帮忙,尽管叫我就是。潘女士说,不要紧,我家那位一会儿就来。章弦辉说好,有事您吩咐。
回过来再把明明病床的帘帷也拉紧,侧身躺在明明身边,明明往那边让让,好让他睡得宽点。章弦辉贴近她,说我没事,你要是痛就叫我。明明说好。章弦辉怕她那边太窄,手摸了摸,离床边还有一拳的距离,揽紧她腰,在她耳边说:“还行,不会让你掉下去。”
明明偏了偏头,用脸挨挨他。章弦辉亲亲她,问要什么。明明不说话,只是挨紧他。章弦辉会意,稍稍抬高上半身,俯下脸,吻她的唇。明明微张开嘴,让他吻得更深。
章弦辉怕碰着她伤口,不敢用力,只是轻触她的嘴唇。明明的右手无法用劲,左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偏过头,让两人的鼻尖错开,以求唇齿相依。
明明闭上眼睛吻他,瞬间滚烫的眼泪从眼尾流下,她的脸上一下子眼泪纵横。她用颤抖的嘴唇去触碰他,她要让他知道,没有他,她不能活。身边这个人是这样令人爱惜,怎么舍得不去爱呢?她宁可少活十年,也要换来和他相爱。
如果没有遇到他,她终有一日要和现在一样躺在病床上,没有人爱她,没有人抱紧她,没有人和她挤在一张窄床上,箍紧她的腰,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压迫,把自己的身体做成洞穴的石壁,让她藏在里面躲避危险。敞开胸怀任她哭。
明明用尽全身力气去吻他,要把她长久以来的恐惧都告诉他。那些害怕和委屈,从来都不敢盘桓在心头太久,她怕想多了自己承受不了,就统统摒弃,让酸楚和苦涩远离青春,把不安和不宁埋葬在岁月里,让不甘和不舍都不存在,然后欺骗自己说可以这样独善自身。
她没想到她可以在最好的年华遇到这样一个人。她吻他吻到呜咽流泪,头埋进他的胸前,把泪水洒在他的心上,湿透他一片衣襟。
病房里还有别人,她无法大声哭泣,只能用无声的亲吻和热泪向他诉苦。直到泪水渐渐停止,明明把脸从章弦辉的胸前移开,嘴贴在章弦辉耳朵上,用气声说:我爱你。
在她哭泣时,章弦辉搂着她腰的手臂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她的腰。在她说爱他时,他也在她耳边说:爱你。然后再一次吻到彼此窒息。
明明痛哭之后精疲力竭,章弦辉抱紧她,一下一下抚摸着,助她入眠。
这时听见有人推开房门,跟着有一点光亮起,有人走到邻床前,低低地唤了一声“书”。潘女士轻轻“嘘”了一声,来人轻声问:“想走走吗?我扶你起来。”跟着便有下床、穿鞋、走路、开门、关门的声音。看样子是潘女士的丈夫来了,做完阑尾炎手术需要走动,促进排气,潘女士的丈夫带她去走廊散步去了。
明明本来有点半睡不睡的,这时候又醒了,听到邻床的夫妻出去了,才吐出一口气说:“你听到没有?他叫太太只用一个字,可见是恩爱了。”章弦辉说:“谁像你呀,什么章鱼哥鱿鱼哥,就会取绰号了。”明明爱娇地道:“那你呢?”章弦辉在她耳边轻声唤,明明,明明。明明答应一声嗯,揽着他脖子,再答应一声嗯,亲他的脸。章弦辉说你脸上都是眼泪,黏乎乎的。下床去拧了一把热毛巾,给明明擦净脸上的泪痕,抹上面霜。自己也洗了脸,回到床上睡好,过一会儿两人都睡着了。
半夜明明在熟睡中被痛醒,抽搐起来,章弦辉知道是麻药彻底过了,忙跳下床,打开床头小灯,按铃叫护士。明明捂了捂嘴,侧转身想吐,习惯性朝右,偏偏正是右边胸脯有伤口,这一下痛得眼前发黑。章弦辉扳过她身子朝向自己这边,一边早拿过漱盂放在她嘴下,一边轻拍她的背。
明明吐了几口,胃中烦恶稍去,伸长脖子想看看有没有弄脏衣被。章弦辉知道她爱净,忙说没有,没有。明明点点头。章弦辉问还吐吗?明明摇头,章弦辉拿漱口水给她漱口,漱好口拿蜂蜜水给她喝,用毛巾擦干净她的脸,再扶她躺好,盖好被子。
这时护士来了,问需要什么,章弦辉说病人好像伤口很痛,可以用镇痛泵吗?护士说马上就来。等护士装好镇痛泵,量了脉搏,说没关系,情况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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