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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你怎么那么下流?”
沈易先是一愣,仔细回味了一下方才自己最后一句无心的话,反应过来,确信顾昀此人已经没治了,吼道:“你才下流!”
长庚来在门口和王伯说话,听见里面咆哮,莫名其地回头看了又嚷嚷起来的沈将军,嘱咐道:“上回宫里送来的枇杷膏还有吗,一会给沈将军拿一碗来,我怕他喊坏了嗓子。”
顾昀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往旁边一坐,捏着油纸包里的小黄鱼吃,等沈易怒气渐消,他才忽然道:“行了,季平,我知道你心里烦,虽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但你要不喜欢尽可以不娶,管是谁家的女儿?沈家宗族再盘根错节,管得着我玄铁营的人么?”
沈易呆了片刻,色沉郁下来:“我不是怕,只是”
顾昀点点头,自小一起长大的世家公子,彼此的难处不必明说,也心知肚明。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家里婶娘与祖母议论我爹,说他如何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整天在钦天监里领闲差,跟一帮僧僧道道的鬼混。”沈易微微叹了口气,“我父辈三人,大伯脚有残疾,仕途难行,我爹又是那个不着调不爱钻营的性子,那些年全靠三叔一人独撑那年我辞去翰林入灵枢院,祖父知道了险些厥过去,想将我逐出家门,是我爹跟三叔顶着不孝的罪名护着我,当时家法都请出来了,祖父一时失手,三叔为了护着我,挨了一鞭子,他平日里周旋于众人之间,就殚精竭虑气力不继,当场被我祖父打出一口血来,从那以后身体就每况愈下,不到三十五,人就没了——我那时候毅然离京,跟你从军,也是为了这个。”
为了愧疚,为了不用回家看人脸色也为了自己挣出一把功名来给眼高于顶的家族看看。
钟鸣鼎食之家,外人看来多少锦衣玉食羡煞人,谁身在其中谁知道里头的诸多无奈。
“有时候就是觉得没意思,”沈易道,“忒没意思,几回生死挣命,挣出个人模狗样来,回家掀开门帘,等着你的还是那一套,除非断绝六亲,逐出家门,否则永远都得被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摆布唉,我就随口抱怨,你也别往心里去,这都不是大事,跟你们家的事比起来,我家那真是一点鸡毛蒜皮。”
顾昀笑道:“都是闲愁。”
“可不是么,”沈易自嘲笑道,“你看见钟老将军上的折子了吗?里面除了军情,还详奏了江北灾民形状之凄凉,这还是夏天,说话就入秋,倘若再不能将人安顿下来,不知怎么过朝不保夕,也就是我们这些尸位素餐的,还在为自己后院那点事发这些没着落的闲愁。”
他说,幽幽地叹了口气,两人各自沉默片刻,顾昀忽然道:“明天将钟将军的折子拿给我看看,倘若时机合适,早朝时候呈上去,真是听他们吵够了。”
沈易一愣,安定侯的态度全权代表军方,这么多年没在内政上表过态,这回是要在军机处雁亲王背后了吗?
正这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长庚插话道:“不必,义父,些许小事,哪就需要你亲自出面了?”
沈易见他来,忙撤下方才坐没坐相的姿态,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道:“王爷为苍生社稷殚精竭虑,我们这些只会花不会赚的败家丘八也是想略尽绵薄之力。”
长庚笑道:“沈将军哪里话,众将士浴血在前,才有我们喘息倒手的余地,运河沿岸设厂一事牵涉众多,你们牵涉其中反而容易恒生枝节,我还摆得平,放心吧,保证在天寒地冻前安顿好。”
如今的雁亲王早已经不是雁回镇上的懵懂少年了,国家危亡必有挑梁之人,他年纪虽轻,手掌军机处的一身沉稳威仪却已经尽在周身,三言两语宛如闲聊,经他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掷地有声。
沈易恍然想起来,自从雁王接手军机处,他们要钱来钱,要粮来粮,一批一批的火机钢甲一点也不犹豫地往前线送,倘若不是他们自京城来,知道朝廷是怎么一个千疮八孔的熊样,大概还得纳闷,怎么日子比战前还要宽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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