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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贱民,她不在乎皮囊的受苦,不在乎膝盖的软硬,她可以张口就跪,可以低头求人,因为那些始终没有伤害到她的内里。
南衣死死咬着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她活在世上二十载,体会过各种各样的寒冷,却没有任何一种,胜过此刻的无助和煎熬。
时间似乎过得无比漫长,漫长到南衣以为自己要熬不到尽头了,身体里有一个她载着她的意识,逃难似的飘到了很远之外的城墙上。
她俯瞰着沥都府,时间对她来说是错乱的,她竟看到了那日夕阳下,她勇敢地救下谢铸,穿过岐兵的包围,将那群蛮人耍得团团转。
她笑了起来,原来那不是她为别人的道奋不顾身,而是她被成全了,她依附于世道、无骨的脊梁被支撑了起来,这让她意识到,自己不是只能被人恩赐,被人夺舍,她也可以创造一些价值,她的人生还有过这样英雄的瞬间。
因为有过那样的瞬间,才显得此刻更加狼狈。
“回姨娘,少奶奶还是完璧之身。”
婆子的话将南衣拉回了现实中。她木然地站着,她觉得很冷,她想遮住身上的一些部分,但她动弹不了,她没有力气了。
她不记得陆姨娘是怎么带着那群女使浩浩荡荡地离开的,她不记得陆姨娘有没有道歉,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自己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屋里一片狼藉,又空荡荡了。
她终于明白了那个哭啼啼的少女,她也好想死啊。
这个念头一出现,南衣就立刻摇了摇头——不行,她受如此的耻辱,不就是为了活吗?
她绝不允许自己舍本逐末。如果太过难过又无法解决,那就忘掉。
南衣终于从地上站起来,草草地捡起外袍披在身上,一点一点将屋里的狼藉打扫干净。
地上的宣纸也捡起来放回到桌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嫂嫂!”
谢穗安人还没到,声音便从院子里传来了。
她推门进来,看到南衣这副模样,惊了一下:“嫂嫂,你是刚起床吗?怎么还没收拾?”
“怎么了?”
“嫂嫂你忘了吗,今天是小年夜呀。奶奶的身子好了一些,今天大家都要去给奶奶请安祝福。上回我们商量找内奸之法,你说要找个人齐的时候才好实施,不就是今日吗?”
南衣愣了愣,她全然忘了这件事了。
谢穗安察觉有点不对,觉得奇怪:“嫂嫂……是出什么事了吗?”
南衣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随便绾了个发髻,穿上衣服便随谢穗安一起去松鹤堂了。
——
这日,松鹤堂的抱厦厅里支起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长长的一卷卷轴和笔墨。
谢穗安说服了谢太夫人,要召集望雪坞里的所有人,写一幅“百人佛经”,寓意团结、虔诚,齐心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谢太夫人本是犹豫的,觉得稍显浮夸,但谢穗安说,会把这幅佛经悄悄送去给三叔,让三叔也落笔,一家人这个年也算是团聚了。
这也等同于告诉谢太夫人,三叔安全。她再无拒绝的理由,立刻便答应了,命人去准备。
南衣出这个主意,就是想要不引人注意地收集望雪坞里所有人的笔迹,再对比自己看过的那封绢信上的笔迹。这样,有可能找到那个传递消息的内奸。
此事太夫人便交给谢穗安和南衣去办了,毕竟明面上,南衣还算是望雪坞的掌院。两人整日就坐在院子里,看着人来来往往,那张空白的纸亦是越来越满。
这对南衣来说,稀里糊涂成了一种有效的逃避,跟谢穗安待在一起,她感到安心。
谢却山来过,只是识趣地没有落笔。他的目光扫过南衣的脸,但南衣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温顺地行礼,喊了一句“主君”。
谢却山并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陆锦绣做过什么,南衣永远都不准备告诉他。
当然,南衣也懒得去想谢却山到底有没有识破她的小伎俩,反正只要他不阻止,她就继续干。
日暮的时候,秋姐儿来了。
她不喜欢带女使,一个人挑着人最少的时候,怯生生地就来了。小小的个子,整个人缩在毛茸茸的大氅里,像是一只小狸花猫。
在宣纸上写完字,她踟蹰了一下,走到南衣跟前,塞给她一只精心包装过的匣子:“嫂嫂,给你的。”
南衣注意到秋姐儿手指似乎受了伤,好几根指头都包扎着纱布,但她也没多想,看着手里的匣子疑惑:“……给我?”
“我想谢谢大嫂。里头是一方梅花坑出的端砚,下墨很快。”秋姐儿柔声道。
南衣打开匣子,里头是一方通体墨黑的砚台,砚额上雕着精致细致的莲花纹,砚台嵌在一块上好温润的黄梨木底座上,饶是南衣一点都不懂,也能看出这是个贵重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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