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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
赴宴的都是节度使麾下将士和妻子,男人们对陈枚娶了个什么样的人并不大在意,瞧了他们夫妻一眼就和陈枚各自酬答。而女人们就不一样了,虽则老少年纪不已,但不管美丑大小,她们投向清瑜的眼都有些好奇,特别是当看见一向严肃的陈枚脸上那从心底喜悦笑容的时候,这种好奇更加深一些。
乍看起来,清瑜生的只能称清秀,除一双点漆般眼给她添上几分神采之外,其它就没别的出奇,身量娇小的她站在陈枚旁边有些不大相衬。一个四品官的女儿,这出身并不算得上好,况且虽说宋桐是林家的女婿,但听说这位夫人并不是林家肯认的外甥,这样一来出身无形中又低了不少。
清瑜一走进大厅就能感到有探询的眼光往自己身上扫来,暗暗地清瑜又觉得手心有汗出来,下意识地望向丈夫,当看见丈夫高大挺拔身姿的时候清瑜觉得这种紧张有些无谓。自己是丈夫的妻子,将是那所府邸的女主人,甚至在将来会成为这座城的女主人,既然是女主人,那害怕什么呢?
笑容在清瑜面上绽放,对那些探询的目光一一回过去,平静地回过去,不带一丝半点的紧张和局促。渐渐有人收回目光或者回清瑜一个笑容,陈枚携着清瑜走到陈节度使面前,陈节度使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对陈枚道:“来的太迟让众人久等,你该被罚一杯才是。”
话里含笑更多的是调侃,陈枚还没说话,已有人开口道:“子修新婚燕尔,夫妻之间绸缪来迟是难免的,节使又何必非要罚酒呢?到时子修被灌醉,只怕新妇会责怪。”这话太暧昧了,清瑜面上不由一红,陈枚对说话的人抱拳一礼:“多谢副使为小侄解围。”
副使?那这位就是朝廷委派的副使范良,从清瑜站的角度,能看到这人大概五十出头,面皮白净,不像军中之人更像文官,朝廷以文士委任为副使的不少,总不能再派一个军中之人,这样更难以掌控。
陈节度使右边有人说话了,此人嗓音尖利:“既是副使为将军解围,众人又等了许久,节使,该开席了。”面白无须,嗓音尖利,坐于节度使右边,大概就是监军鱼恩了,听说他曾是当今宠爱的黄门,才被委以监军之任。
清瑜心里小心分辨着,陈节度使已经对陈枚道:“这么多人为你求情,就坐下吧,不然厨子都要等不及了。”陈枚又带着清瑜见过这两位,既是新妇,各人自然也有礼物,范良送的是一对玉佩,玉佩上刻有并蒂莲,分开就是一对,合起是一块,寓意百年好合。
陈节度使见了那对玉佩就道:“好,好兆头。”嘴里这样说,眼就瞧向鱼恩,鱼恩摸一下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举了举:“怎的?这早生贵子兆头不好吗?”说着就把这东西丢在桌上,旁边服侍的侍女忙恭敬地把这东西呈到清瑜面前。
是件金器,上面凿了枣子核桃,除此之外还镶了一块红宝石,看起来金彩辉煌。陈节度使又喝了一杯酒才慢悠悠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有压箱底的东西没拿出来呢?我难得娶个儿媳妇,你还这么小气。”
鱼恩已经瞪回去:“我小气?你才小气吧?几次和你说了,把你闺女嫁我儿子,你还嫌那小子不稳重,别说凉州,就算拿到京城,我儿子都是头挑的,现在怎样?你闺女还不是回凉州来了?”
鱼恩既是宦官,又怎会有儿子?清瑜已经和陈枚坐好,听到鱼恩这对话不由皱眉,陈枚已牵过清瑜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义字,接着眉往对面比了下,清瑜看见对面坐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在这群都已年过三十的男人中格外扎眼,更何况他还生的浓眉大眼十分俊朗。
看来他就是鱼恩的义子,清瑜哦了一声,陈枚已经在她耳边悄声道:“阿父是嫌他生的太好了些,况且这样男子,总是会姬妾众多的。”真是自己可以有姬妾就不许女婿学样啊,清瑜又看了那少年郎一眼,要说长相,他比宋昂也差不多哪里去,所缺的大概就是那股翩翩风度了。
少年已经起身走到陈枚面前,双手捧着一杯酒:“大哥新娶嫂嫂,小弟要敬上一杯。”陈枚端起酒杯:“你嫂嫂长途跋涉,这杯酒,做哥哥的就代她喝了吧。”说完不等清瑜回答陈枚就一口喝干,放下酒杯对清瑜道:“这是鱼监军的公子余达翰。”
清瑜起身道个万福:“余叔叔好。”,余达翰忙还一礼:“见过嫂嫂。”说完就笑嘻嘻地对清瑜道:“嫂嫂,既叫了小弟一声叔叔,还不知道嫂嫂要给做叔叔的什么见面礼?”这话让清瑜一时忘了怎么接口,陈枚咳嗽一声:“哪有主动开口要礼物的?再说你做叔叔的还没给呢?”
余达翰还是笑嘻嘻的:“大哥这么说就不对了,小弟……”话没说完余达翰肩膀上就被人重重拍了一掌:“你这小子啰啰嗦嗦说什么?没见后面还这么多等着敬酒的人?你在这啰嗦,岂不挡了大家?”
说话的是个二十七八的男子,也是一部络腮胡子,站在那如铁塔一般,对着清瑜就是一礼:“见过嫂嫂。”这又是哪家的?陈枚已经又道:“这是杜家阿弟,你在京里时候见过他的妻子。”
原来是杜娘子的丈夫,陈节度使的义子杜桉,杜娘子十分温柔,没想到她丈夫竟这样粗犷,难怪杜娘子偶尔会说,幸亏生的全是儿子,如果是女儿又随了丈夫,那才叫做没有法子。当时的清瑜还十分奇怪,女生男相也不算不常见,况且闺阁女儿,多加修饰没有不能见人的,见了杜桉本人才晓得难怪会有这话。
余达翰摸摸鼻子,嘀咕一声:“杜家哥哥就是这样,你怎么不怕把嫂嫂吓跑?”杜桉已经喝干杯中的酒对他道:“那样啰嗦的举动也只有你才喜欢,况且你嫂嫂可一点也不怕我。”在席前就斗起嘴来,清瑜不由一笑。
余达翰说不过杜桉,丢下一句不和你这粗人计较就要回席,回席前想到什么一样对清瑜道:“嫂嫂,听阿樾说要教你骑马,我家里还有几匹温驯的马,到时嫂嫂要用,来牵就是。”阿樾,叫的竟这样亲热了吗?清瑜往上面瞧去,陈节度使在和范良说话,其实这也是一桩好姻缘,而且余达翰对陈樾看来有意,就不知道陈樾心里是怎么想的?
清瑜察觉自己的念头不由在心里笑了,难怪都说女子最好做媒,当时清瑜还当别人说笑话,现在才晓得那是因了还没出嫁,一旦出嫁有了贴心的丈夫,是巴不得全天下的女子都能有和自己一样的幸福。
一念及此,清瑜看向丈夫的眼更加温柔,面上笑容也十分甜蜜,依次还有不少人上来敬酒道贺,清瑜和陈枚面上笑容是做不了伪的,看着他们夫妻如此,最高兴的要数陈节度使,儿子娶了这个媳妇,到时那克妻的名声也该散了吧?
前面大厅的酒席未散,陈枚院里的灯也没灭,纯凌走进如娘房里,见如娘在叠衣衫走到她面前道:“娘,这些叫丫鬟们叠好了,您劳累一日也该歇着了。”如娘手里的动作没停,唇边的笑有几分苦涩:“这都是你父亲的衣衫,只怕再过些日子,就轮不到我来叠了。”
纯凌不由依到她身边:“娘,父亲他为然宽厚,定不会的。”如娘拍一拍她的肩:“凌儿,不,姑娘,原先你阿母去世,你父亲又没另娶,你私下叫我几声也没什么,现在你父亲已然另娶,我瞧着夫人也是有个有主意不乱作威福的人,你怎能再如此叫我?”
纯凌眼里已经有了泪,低头不说话,知道自己这话让女儿伤心,如娘叹气:“我原本不过是夫人的侍女,既服侍了将军,这些年他也对我没什么不好,这一辈子也就如此。我唯一挂心的就是你,儿女的婚事是绕不过主母的,就算我去求了你爹,到时出嫁没了娘家依靠日子也不好过。你心里就算有再多的怨气也要忍着,敬着夫人。”
纯凌还是不说话,如娘瞧着女儿的脸,叹道:“怪我,全怪我太心疼你。”纯凌最听不得这样的话,扑进她怀里道:“娘……”接着想起如娘的话,生生改口道:“姨娘,我记住了,一定会敬着母亲,女儿在母亲面前有脸面,姨娘你的日子才好过。”
如娘的泪滴下来,做女子的,一生喜乐本就系在男子身上,做婢妾的就更低了一头,还要看主母神色。唯一所念所想的,只有怀里这个娇儿,只要她有门好亲事,就算再瞧主母些脸色心里都是甜的。
酒席直到入夜才散,那还是因来赴宴的各家女眷有些撑不住,不然照了陈节度使的性子,只怕要开一夜,清瑜要尽做女主人的职责,在门口一一送别那些女眷,此时清瑜已轻松许多,和人来往不带一丝紧张。
直到最后一位段副将的妻子离开,清瑜才呼了一声,身后的茜草忙上前扶住她,脸上的喜色怎么都遮不住:“夫人,没想到这么大场面。”茜草常年服侍清瑜,见过的场面也不算太大,清瑜不由叮嘱茜草:“你是陪我出嫁的人,以后可不能大惊小怪。”
茜草急忙点头:“夫人,我知道,不能得志就猖狂。”清瑜莞尔,还要回到厅前和陈节度使告退。厅前已空无一人,清瑜走到门前,里面传来陈节度使的说话声,看来是在教训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一般主母,除非特别懦弱和嫁的人家特别不要脸,基本不会被妾室欺负的。古人重名分,一旦名分已定就很难改变,所以这也为何清瑜不肯认林氏为母的原因,清瑜一认,名分一定就不能为楚氏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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