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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因身子不济,最忌讳听见这种话,当即便气得脸色骤变,猛地y下了一条幢幡,在手上绞成绳,套住了贵妃的脖颈。佛堂里灯火晦明,唐卡上慈眉善目的佛像被吹得翻过一面,露出背后眦目欲裂一口獠牙。雨还在下,簌簌打在园中半枯的芭蕉树上,激起一串轻颤。梵华楼常年燃着藏香,那种幽深浓烈的味道,让人产生微微的晕眩感。皇帝从佛堂里迈出来,脑中一片空白。没想到女人的脖子那么纤细羸弱,他才稍微使了一点劲儿,隐约听见“喀拉”一声,贵妃便软软瘫倒下来,就这么死了。殿门内善后的太监和锦衣卫无声地往来,其实宫里死个把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他原本也没想让她活下去,唯一疏漏之处,在于不小心脏了自己的手――这件事本可以交给底下人去办的,谁知自己这么沉不住气……双手掩在宽大的袖笼下,哆嗦得愈发厉害了,他咬牙紧紧攥起拳头,疾步走出梵华楼。身后响起索嬷嬷的哭喊,“主子……我的主子……”皇帝闭了闭眼,细密的雨丝飘拂在脸上,像一层轻纱。毕云很快撑伞上来接应,低低道:“万岁爷辛苦了,奴婢伺候您回宫歇着。这头的事儿自有司礼监操持,万岁爷就别过问了……”皇帝没言声,脚下一步步走得沉稳,神色瞧着也如常。毕云暗松了口气,微呵着腰,引皇帝迈过随墙门。宫里对太监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都有严格的定例,你不能盯着主子的脸混瞧,瞧久了就是犯上,要受杖刑的。于是毕云将视线落在皇帝的玉带上,今儿是冬至,皇帝的衮服为大绶大带十二章,腰上系着金镶白玉的革带……忽然,一滴赤红的液体落下来,渗透进玉片镂空的雕花纹理里,毕云吃了一惊,慢慢将视线移上去――皇帝的唇角蜿蜒流淌下细细的血线,脸上的血色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变得煞白,不似活人。“主子……”毕云骇然叫了声。皇帝的目光呆滞地落在夹道的另一头,脚下顿住了步子,人微微一晃,便倾倒下来。毕云眼疾手快接住了,身后跟随的一干内侍全乱了方寸,“皇上、万岁爷”叫成一团。“快、快……快通知太医院和梁掌印……”毕云狂乱地喊。皇帝恍惚听见那些人乱哄哄的叫嚷,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远,后来便陷入无边的黑暗里,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冬至是大日子,皇帝中途撂下的事儿得有人接,梁遇陪同众臣上景山拜祭完了历代帝王,方才返回宫里。刚在值房坐下,就听外面传来纷乱的步伐,秦九安气喘吁吁从门上跑进来,说不好了,“老祖宗,皇上在梵华殿亲手勒死了贵妃,回去的路上忽然口吐鲜血,晕过去了。”梁遇顿时一惊,站起身问:“太医院派人过去没有?”秦九安道是,“御前惯常伺候的太医都往乾清宫会诊去了,老祖宗也快去瞧瞧吧。”一面说一面从墙角取过伞来,“还有一桩,那个顶替了傅西洲的人,已经奉皇上之命押解到司礼监大牢了。皇上特特儿吩咐,叫把人交到您手上,这回怕是气大发了,老祖宗防着回头万岁爷要问。”梁遇心里有数,这事儿在操办之前,他就预料不会那么轻易绕过去的,可这也是走投无路下,唯一能两头兼顾的办法,既要让皇帝的计划顺利实行,又要顾念月徊的心情。如果这件事上他袖手旁观了,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几十年,那傻丫头提起小四就会哭天抹泪,所以出此下策是万不得已。目下事儿是糊弄过去了,但皇帝的愤怒只怕唯小四人头落地不能平息,过后会不会秋后算账,就得看小四的造化了。从司礼监到乾清宫,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向来四平八稳的梁遇这回顾不上姿态优雅,连秦九安递来的伞都来不及去接,便快步冲进了雨里。北京十月的风夹带着雨丝,吹起来像刀子似的,饶是他这样身体强健的,都喘得喉头到肺一线生疼。终于进了乾清宫,他从上到下全湿透了,推开迎上来给他擦拭的人,捋了把脸上雨水问:“皇上怎么样了?”胡院使并几位太医会诊完,上来一五一十回禀:“圣躬有旧疾,逢着入冬要比其他三季虚弱,厂公是知道的。今年冬至下雨,皇上先前在圜丘祭天,无遮无挡吸了好些寒气儿,这就雪上加霜了。再者……后宫不宁,惹得皇上气血逆施,冲撞上焦,几下里夹攻,龙体当不得,以至气短咯血,昏厥不醒。”梁遇听他长篇大论,那些病理的东西并不是他关心的,他只在乎皇帝眼下病势,“何时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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