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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弦辉谢过,等护士关了灯,再关上门,重又上床,低声问明明:“想刷牙吗?我用手指裹上湿巾给你擦擦?”明明动了动嘴,章弦辉把耳朵贴在她唇边,听她说:“我的男人,金不换。”章弦辉笑,取一张湿纸巾裹在食指上,替她洗牙。
清晨明明睡醒,章弦辉给她刷了牙,洗了脸,服侍她吃过早饭,医生巡过了房,重新挂了药。章弦辉说:“你再睡会儿,我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就来,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按铃喊护士。”明明说好的,我知道。
章弦辉又请潘女士代为照看一下,他去去就回。潘女士说好。章弦辉想起昨晚那位男士,此时并不在病房内。
章弦辉走后,明明重又睡着,再次醒来,却见床边坐着乐采颖。她还当是看错了,仔细看了看,确认是采颖,便开口叫她:“姐姐。”
采颖正拿着手机在看,听她叫,抬头笑问:“醒了?”明明眼圈一红,扁了扁嘴,带着哭音说:“采颖姐。”采颖上前抱抱她,“哎哟,叫得这么亲热,早知道有今天,那天就不该气我。”
明明破啼为笑,说:“你怎么来了?”采颖说:“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你那好男人吗?巴巴的打电话给我,说本来只是回去换件衣服,谁知接到公司的电话,说马上立即回公司一趟,他怕你无人照顾,就让我来看着你。真会使唤人啊,居然想得出叫我来照顾你,我算是服了他了。”
“你来了真好。”明明拉长衣袖,用袖口擦泪,“你知道他那个笨人,什么都不懂,早上忙忙地走了,也没想到给我梳头。”她抬抬右胳膊,“我这只手臂痛得要死,抬又抬不高,没法举到头顶。”她眼巴巴地说:“采颖姐,给我梳下头吧?”
采颖只好摇头,问:“梳子呢?”明明说不知道,“要不你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找?”采颖打开抽屉,找到梳子,摇高床背,扶明明靠着坐好,她坐在床边,打开明明的辫子,边梳边说:“现在哪里还有人梳辫子?就你花样多。”
明明不乐意她数落她,辩解说:“披头散发的,不是更糟?我上手术台前特地编的呢。”采颖替她梳通头发,说我可不会编辫子。明明表示惊讶,“三股辫都不会编吗?你没编过手绳什么的吗?”采颖白她一眼,只好把她一头长发挑成三股,一下一下编起辫子来。
潘女士看了赞叹说:“我好多年没见过有姐妹俩这样互相编辫子了,小时候好像有,后来都是满街的长直发,披卷发,中短发,马尾辫,真没见过有人梳长辫子。”采颖说就她花样多呗。说话间编好辫子,用皮筋束好发尾,再拿梳子在她后脑勺上敲了一下,说:“好了。”
她这一下,三个人都笑了。潘女士说就是这样,梳好辫子都要被这么敲一下。采颖也奇怪,说我为什么敲得这么顺手。明明把辫子拿到胸前,说:“我妈妈也是这样给我梳辫子的,梳完也是这么敲一下。”
采颖放下梳子,说:“你妈妈走时,你才十三岁?”明明点点头。采颖摸摸她头说,可怜的娃。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她,“诺,那一半稿费。这下你医药费有着落了。还有,那本南极画册,主编说很感兴趣,就是全彩印刷,用最好的哑光铜版纸,成本会比较高,我们再开会讨论,看怎么节省成本。做是肯定做的,就是时间会久一点。你不用担心那个差旅费了。”
明明笑,“姐姐,你就是我的财神菩萨呢。”采颖呸道:“瞧把你嘴乖的。”又说:“我和主编的意思,看能不能找品牌相机商投放封底广告,这样可以回本,当然这要看你的意思。”明明说:“我不懂这些,姐姐看着办就好,我觉得可以。要不要再加一个汽车商?真是个狠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不知道他是怎么去的吧?搭中科院的补给船。我猜是不是有认识的人在船上,不然谁会想得到这样去呢。”
采颖想一想说:“一定是这样,我打听打听。汽车商这个,我可以把你的意思转达给我们主编。”明明说我都听姐姐的。采颖把该说的事情说完,再坐下去有点无聊,毕竟和明明没那么亲密,便说:“这人怎么还不来?真把我当使唤丫头了?”又问:“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削个苹果你吃?”明明说好。
明明(3)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进来,潘女士问都办好了?那男人说都好了,你换了衣服,我们就回家。男人朝明明和采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回手拉起床围。明明朝采颖歪了歪头,意思是好帅气一男的。
采颖笑一笑,削了一个苹果,拿给明明吃,自己再削一个。稍后帘帷拉开,潘女士换了一条裙子出来。明明和采颖听见声音,转头一看,咬着苹果,张大了眼睛,直呼说真漂亮,电影明星都没这么漂亮。
潘女士笑了,说苏妹妹放心,以后都会好的。萍水相逢,后会有期,再见。那帅气中年男人朝明明和采颖也说了句再见,拿了包,扶着妻子走了。
等两人走了,明明和采颖说,好漂亮一对夫妻。又说:“你看看挂在病床床尾的病历,上面有病人的信息。”采颖瞪着她,问干什么。明明说:“我想知道这位姐姐叫什么。我记得她说她姓潘,但昨晚半夜我好像听见她先生叫她苏。莫非是我记错了?”
采颖皱着眉去看了一眼,说:“人家叫潘书。是书,不是苏。跟你没关系啊,你别逮着人就认亲戚,谁都是你姐姐。”明明笑嘻嘻说:“我叫你姐姐怎么了?谁让你比我大呢。我叫你姐姐,你就不好意思骂我了。”
采颖懒得理她,吃完苹果,扔掉果核,看看手表,说:“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回来?”明明说:“你先走好了,我这里有护士呢。”采颖说:“你男人再三交待要我陪着你,我能离开留你一个人吗?”看看明明,问:“你几时知道你有这个病的?”
明明说:“我从小就知道。我家加上我,四代女人,都是这个病。我妈和外婆都是在比刚才那位潘女士还年轻点的年纪死的,我太外婆走时也就比我再大几岁。”
采颖一脸无可奈何,说:“真讨厌,想讨厌你也讨厌不起来了。严聪知道吗?”明明说:“他和妈妈都知道我妈是得什么病死的,但他们都没对我说过什么。真的是很体面的一家人呢。我很感激他们。”
采颖又问:“那章弦辉怎么说?”明明笑说:“他还能说什么?该他受着呗,他还能不管我呀?”采颖笑了,说:“他可算有机会表现他的殷勤了。”明明说:“我好奇死了,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他献殷勤啊?是剥夺了你享受细节的乐趣吗?”
“哈哈哈哈,”采颖笑起来,“你真是什么不懂。这是结果,不是原因。原因就是我不爱他了,那么他的出现和存在都是错,连呼吸都是错。”
明明呆呆地看着采颖,采颖问怎么了,我说得太难听了?“可事实就是这样,”采颖说:“爱是唯一性的、排他性的,当你爱一个人时,就只能爱一个人。这时候占着需要被爱位子的那个人,自然就成了靶子,做什么都是错。章弦辉什么都没做错,我就是不爱他了。”
明明摇头说不是,“我不是不明白爱是你说的唯一性和排他性,我是弦辉站在门边,像找到证人一样激动,说:“你刚才也听到了是吧?你听到采颖姐姐笑声了是吧?”采颖回头,也看到了章弦辉。
章弦辉点头,看着采颖说:“你笑了。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没看到你笑了,是有两三年了吧?应该不止了,我们离婚都有一年半了,那就有三四年我没看到你笑了。”他也笑了,“采颖,你的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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