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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绍兴首富庄弘昌受魔门要挟,交出黄金宝藏,否则有灭门之祸。庄弘昌自言黄金宝藏乃以讹传讹,惧于行事残忍的魔门而广邀英雄相助,以半副身家相赠。彼时西域、中原高手统统赶到绍兴,谁也没料到那是一场阴谋。”“江湖各方势力赶往绍兴的途中遭遇埋伏,死伤大半,以世子和陆延陵代表的衡山派也在其中,因武艺高超免于祸事,不过招惹了毒娘子。”“毒娘子是我师妹,她一手毒术出神入化,以毒攻毒的本事比我还厉害。但她隐居多年,名声不显,鲜有人知,却极厌恶他人冒犯,恰巧世子一行人冒犯了她……似乎是那魔门教主从她手里抢走炼出来没多久的毒丹,又叫陆延陵吃了。陆延陵惯于做君子,实则行事阴狠,暗地里培养一股不属于魔门的势力,令他们追杀毒娘子,想拿到解药,反被毒娘子压制。”“那段时间,陆延陵和世子都被毒娘子关押——我也不知道发生何事,只知后来毒娘子留下世子,而将陆延陵放走……后来我和毒娘子见过一面,从她言语中大概得知应是陆延陵哄骗了世子,叫他心甘情愿留下来做毒娘子的药人,而要求放走陆延陵。陆延陵那厮原本承诺会回来救人。”暗卫:“所以姓陆的,有回去吗?”“你说呢?”平药师没好气地说:“陆延陵那厮本来就想害死世子,趁此良机一石二鸟罢了。所幸世子因祸得福,做了毒娘子半年的药人,凝实他的经脉、扩充他的气海,还叫他百毒不侵,所以后来让我医治时,才能在拔除毒素后,还能重新练武,修习内力的速度也比常人快十倍。”暗卫嘶声连连:“那之后呢?世子没戳穿陆延陵的真面目?”平药师沉默良久,颇为郁闷:“世子留在毒娘子的这半年里,江湖动荡,庄弘昌遭灭门,此后又有多个大小门派被灭门,魔门与西域勾结,势力壮大,朝廷昏庸,天子病重,皇子们忙着争权,等他们回过神来,江湖已经沦陷大半。陆延陵那时已成正道魁首,对抗魔门,信众颇广,假装救出世子后,又将我请上衡山……”忽而提高嗓门,“陆延陵那厮太会装了!”“他同西域第一高手的弟子比武,不要求旁的,只要藏书。原因是世子爱书如命。”“庄弘昌虽死,但庄家留有一半财产,因陆延陵与魔门教主交手,揭穿与他们同行的‘温子良’便是魔门教主,因此得到那一半财产。他拿到财产第一事,便是充作讨伐魔门的资财,同时提出一个要求,即不惜代价,从毒娘子手里救出世子。”“他击败当时的武林盟主,夺得盟主之位第一事便是令人寻我上衡山救治世子。”“他本人倒是克勤克俭,但是到哪都不忘为世子准备礼物,还为他在衡山修建一座别院……你说说,这谁能扛得住?”“世子当真以为陆延陵对他情深意重呢!”“结果魔门偷袭,以大半个江湖侠士性命要挟,要把世子交出去,陆延陵二话不说就将世子送到魔门教主手里了!”“等等。”暗卫举手:“魔门教主为什么要世子?”平药师:“因为那教主看上世子了。”暗卫震惊:“竟有龙阳之好?!”愣了几许,“啊!那陆延陵难道也是?他讨好世子的行为,可不就跟讨好情人一样?如此侮辱世子……竟没被千刀万剐?”平药师:“乐着呢。”暗卫:“?”平药师皱眉:“你没听出来陆延陵和世子关系不一般?”暗卫:“我意思是陆延陵将世子送进魔门,世子不恨?”平药师停下配药的手,思索片刻:“恨的吧。”许是救出魔门后,发现陆延陵身边多了个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在他入魔门受难之际,心上人同别的女子恩爱并留下血脉,还将女子护得死死的,不叫她沾染江湖一点风雨。许是在这之后发现陆延陵一直给他下毒,造成他经脉萎缩,犹如废人。许是意识到陆延陵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他,从而心生恨意。“世子被抓进魔门后,郡主娘娘的人查到他的身世,从魔门水牢里救出世子,又将我从衡山派挟出来。原先衡山派搜罗不到……或者说,压根没用心搜罗的药材,郡王府不到一个月便搜罗全。高下立见,世子又是七窍玲珑心,自然一下便懂了。”顿了顿,平药师说:“当年掀起江湖腥风血雨者,表面来看是魔门和西域勾结,实际还有陆延陵暗中推动。他在歼灭魔门、声誉最高时,被庄晓云揭穿真面目这件事,有世子的手笔。”“该。”暗卫捶桌道:“要是没反应,我该怀疑世子被下蛊了。”安静一会儿,暗卫随手拿块陈皮嚼,酸到牙齿:“嘶——他现如今又来算计世子,你怎么还将人留下来?”平药师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你等会儿。”暗卫闻言茫然,而平药师已唤来小童去煮药。炉里火苗旺,氤氲水汽自壶嘴出来时,侍女从西院来,领了命:“世子口谕,陆延陵此人心思狡诈,或与劫持世孙的乱党有关,先留下,待观望后再做决定。”暗卫目瞪口呆:“神医!不过,”摸着下巴琢磨,“世子当真余情未了?”平药师盯着药壶:“说不准。”暗卫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跳起来,拔刀转身冷脸对屋门口的陆延陵:“陆贼,你偷听我们说话?”陆延陵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突然弓着后背像只受惊的猫,回身从屋内抓起两把椅子就分别朝暗卫和平药师扔去,借机穿过小院,冲到门口,忽然从天而降两道身影,一个点住他的穴道、另一个探其腕脉。暗卫追上来,见状松口气,随即气愤:“不知好歹!即便失忆,也该记得救命恩人,怎么朝我们喊打喊杀的?骨子里就是白眼狼!”另两道身影也是暗卫,闻言瞪了眼同伴:“让你试探,你待这儿偷懒?”
暗卫撇嘴耸肩,没顶嘴:“世子让你们来看着他?”“世孙要见他,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吃点稳住情绪的、或束缚行动的药,不能吓到世孙、更不可让他有机会伤害世孙。”赶上来的平药师说:“他身上一堆病,这会儿随便喂药,恐怕加重伤势。”“您无需顾虑这些,陆延陵还能留在客栈的原因就是让世孙开心。”平药师欲言又止,最终点头:“行吧。”暗卫被拎走,留下平药师和帮忙煎药的小童,以及被关在小院的陆延陵。陆延陵的穴道没解开,就直挺挺站在院子中间。因赵慕黎要来见他,而他从水里捞上来还没换衣物,怕身上不干净,便烧水来洗澡。平药师可不想伺候一个攻击性颇强的疯子,留下拟好的药方便脚底抹油跑了,哪怕他非常好奇陆延陵身上的某些奇怪的伤势。赵慕黎对陆延陵充满好感,睡完午觉,卖力地做功课,到申时四刻终于完成一天的任务,赶紧喊来侍女要打扮。穿上平时最喜欢的衣服,戴上次一等喜欢的小黄龙帽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璎珞坠子,理一理衣摆,确定十分完美,赵慕黎才踩着稳重的步伐踏进书房,仰头看处理公务的赵亭:“爹爹。见,阿父。”赵亭头也不抬:“看完这卷再说。”赵慕黎懂事,只要不对他言而无信,目的能成,他从不缺乏耐心等待,于是安静坐到一旁,摸出九连环玩。等他解开连环锁,赵亭正好完事,将人抱起,走向东院:“见到人,你别太主动。廉价。”赵慕黎:“他是,阿父。我主动,孝顺。”赵亭寻思半晌:“他太久没来见你,一定很愧疚。如果你表现太孝顺,他会更愧疚、更难过,更觉得对不起你。”赵慕黎仰起脸:“?”手把手养大的娃,一抬屁股就知道他想什么,赵亭没好气道:“真的。”赵慕黎歪着头,面无表情,思索着是要热情诉说他对阿父的思念之情,还是保护阿父的脆弱心灵从而保持距离,最终孝心之上,无奈妥协。到得院门,赵慕黎拍拍赵亭胳膊,使了点劲滑下来,一再端正帽子、衣服,才跨进去。一见到蹲在墙边拨弄草丛的陆延陵,赵慕黎冲过去,捏起拳头、气冲丹田:“阿——”陆延陵忽然扭头,“!”赵慕黎顿时泄气,猛地转身跑到赵亭身后,保住他爹一条大腿,露出半边脸,面瘫着一张小脸蛋害羞了。陆延陵警惕地瞪着赵亭,冲他龇牙,右手不知哪儿偷来的一把剪刀,握得指关节泛白。赵亭拍了拍赵慕黎的头顶:“爹爹和……他聊几句,你先出去。”赵慕黎来回看两人,一语不发,乖乖被领出去。院里被清空,独留陆延陵和赵亭两人。“你没那么疯。”赵亭扔下一小瓶药丸,“疯子不是傻子,不会一次次往危险堆里钻,更不会在思量过后跳水救人,你想有个理由接近我、留下来。疯子和他人的对话也不会那么有逻辑——哦,你此前和院里的煎药小童的对话都被复述到我跟前,你应该不会觉得我还像从前一样好骗吧?”陆延陵接过瓶子,摇晃两下,摔到地上,滚出十几颗药丸,捡起一颗放嘴里嚼,嘎嘣嘎嘣响,也不知道他味蕾是否破坏,竟觉得好吃似的,一口气塞进七八颗。赵亭撩起眼皮,眼里无甚情绪:“不怕毒?”陆延陵吞下药末,似乎因赵亭给他东西吃而少了些许防备,他起身,绕着陆延陵转,片刻后小心翼翼靠近,耸着鼻子嗅闻,忽地咧开嘴笑,快步上前,要去拉赵亭的手。赵亭身影一闪,陆延陵扑空,明显地疑惑,眼尖地瞟见赵亭,也不去思考他为什么忽然消失,而是继续扑他。他没内力,脚筋被挑断过,自然跑不过轻功决定的赵亭,一个没注意便扭了脚,正面向还滚烫的药壶,陆延陵也不懂闭眼,就直勾勾地瞪着越来越近的药壶,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来。赵亭握住他的肩膀便要甩开,哪料陆延陵打蛇上棍似的攀住赵亭的手臂凑上前。赵亭以为他又要耍诡计,怒气上涌,改握为抓,四指弯曲如鹰爪,扣住陆延陵的肩胛骨并用了力气。陆延陵吃痛地皱脸。赵亭手臂一晃,要将他扔开,却见陆延陵一手扯开衣领,那儿一圈蚯蚓似的疤痕,而后被撕开,露出通红的、白得起皱的皮,皮上一副刺青小像。那小像分明是——“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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