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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灵骞倒是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沈瑄道:“你既已说了教我天台剑法,这就教吧。我这样练洞庭剑法,终是不成的。”蒋灵骞想了许久,道:“那也很好。不过,不过天台武功不传外人,你肯拜我为师么?”沈瑄觉得好笑,自己比她大了六七岁,反倒要叫她师父。但想想也有理,正要答应,蒋灵骞却又道:“不,你不可拜我为师。倘若拜我为师……不要。”沈瑄觉得她眼神有些闪烁不定,听她缓缓道:“我教你天台剑法,你一定要好好学。”“是。”沈瑄道。蒋灵骞此时娓娓道来:“天台派的剑法,一共一十三种,其中最精湛的,就是‘明剑’与‘寒剑’,当年爷爷籍此两套剑法,打遍江南无敌手。所谓明剑,寒剑,本来是天台派的前辈们久居山中,根据天台山的山形景色领悟出来的。你大约知道天台山中有两座山岭,一曰‘明岩’,一曰‘寒岩’。明岩青天白雨,幽静高爽;寒岩峭壁如障,飞泉飘洒,是当年寒山子修行的所在。明剑潇洒如明岩,寒剑险峻似寒岩,都是天台派的镇山之宝。”沈瑄道:“那你是打算先教我明剑还是寒剑?”蒋灵骞道:“都不教。你读书不少,想来背得李白的诗《梦游天姥吟留别》?”沈瑄道:“背得呀。‘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不过那又怎样呢?”蒋灵骞道:“我就教你这套《梦游天姥吟留别》。”沈瑄道:“怎么这也是剑法么?”蒋灵骞微笑道:“只许你们洞庭派卖弄斯文,用唐诗名句做剑招,就不许我们天台派也风雅一回?告诉你,明剑和寒剑都是纷繁无比的剑法,将来你或许会见我使用,每一种都有一百零八招,每一招又有许许多多的变招,教上一年也教不完。后来爷爷常说,天台派的武功虽然精妙,可是太复杂,被人说成是诡异无常的功夫。他就想着将明剑和寒剑中最最精奇的剑招连在一起,又加进几个自创的绝招,揣摩了许多年,终于编成了一套集大成的剑法。爷爷最喜爱的诗就是这首《梦游天姥吟留别》,这套剑法也就嵌进了这首诗里。一共七七四十九招,几乎每一句诗就是一个剑招。”沈瑄道:“不错。天姥山也在天台境内。而李白梦游天姥,其实并未真的到过。诗中情景,却是他游历过的天台胜境。以此诗作天台派绝顶武功的名称,十分的相宜。”蒋灵骞道:“咦,你这话怎么跟爷爷说的一模一样!我倒觉得好像是‘这山望着那山高’。爷爷将这套剑法总结完,天台山上只有我和他两人,他也就只教给了我。而你将成为这套剑法的第二个传人。”沈瑄道:“我初识天台剑法,就直入最高层,恐不相宜。”蒋灵骞道:“不妨的。你根基很好,内功又强,大不必从最简单的练起。这套剑法并不是一味的复杂刁钻,我细细的与你讲解,你一定可以练成的。拿着清绝剑。”沈瑄依言,蒋灵骞道:“今日先教你四句:”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梦游天姥吟留别》不愧是天台武功的峰巅绝顶,集一代宗师蒋听松毕生心血的得意之作。沈瑄每日由蒋灵骞指点讲解,一招一招学来,只觉得每一招都是精彩纷呈,不可思议。往往一招使完,还不到变老,就自有后招绵绵而来,灵活无比。再带上前后招数连贯组合,变招无穷无尽,更有天台轻功作底蕴,剑光辉映,如鹤如风。沈瑄本来聪明颖悟,练习这样的剑法,觉得兴味盎然,武功大进。不过即便如此,每日里也只练得一两招。蒋灵骞说以剑法难度而言,这也就快的匪夷所思了。转眼快过了一个月,秋风萧瑟,衰草寒烟,金陵城中落下了凄凄的微霜。沈瑄却已经练到了‘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蒋灵骞时时坐在竹椅上,用一根木棍给他喂招,教给他临敌迎战之法。沈瑄是个学一悟十的,颇能灵活机变,有时竟能自出机杼,使出些原本没有的变招来。练到后来,蒋灵骞因为不能走动,有时还要输与他。她心下欢喜,往往笑说“真是收了个好徒儿”。日落之后,临水夜话,吹箫弹琴。蒋灵骞总还是要听沈瑄自弹一曲。沈瑄却有了新的发现,原先那“五湖烟霞引”,总也弹不出,后来发现它本是剑谱。但此时沈瑄用那架“墨额”琴,竟将五套曲子一一的都弹奏了出来。墨额琴经过一番烈火焚烧,音韵宽广优雅,深沉明锐两面俱全。别的琴弹不出的音调,墨额琴上却可以履险如夷,越转越高,一忽儿又飞流直下,黄龙入海,在深不见底处兴风作浪。——当然也须得沈瑄这样的高手才能办到。这“五湖烟霞引”终于可以连成一曲,听来似乎是极美妙的曲子,只是弹奏太难,沈瑄练习许久,虽勉强成曲,依然难以穷查其意蕴。日子一天天过去,所幸从未有范府的人来滋扰,吴越王妃更是没影儿。蒋灵骞的右脚早已复原,折断的左腿也渐渐好了。沈瑄给她拆下夹板,以手轻探,断骨连接之处了无痕迹。蒋灵骞下地走走,行动如常。沈瑄便问她打算何日启程回葫芦湾,蒋灵骞笑笑道:“不忙。”这天夜里,那个怪客又一次从屋檐上飞过,沈瑄早就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忽然他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黑衣人影轻快的窜了进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那人点中了穴道。沈瑄不能言语,却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说道:“大哥,你躺着别动,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蒋灵骞早就对那个怪客十分好奇,不知他一个月来昼伏夜出的干些什么。只是她腿脚不便,无法去查探究竟。如今伤好了,自然要出去追踪一番。她却怕沈瑄阻挠,所以先点了他的穴道。蒋灵骞跃上房顶,极目望去,刚过三更,上弦月已经落山了,只有满天朦朦的星光,隐约看见那人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向范府中奔去。蒋灵骞当即使出天台派飞檐走壁,落地无声的绝技“玉燕功”,远远的跟着那人追了过去。翻过高高的围墙,那怪客落在范府的一所样式优雅的小楼顶上,二楼的小窗半开着,透出灯光。蒋灵骞根据地形看来,依稀记得是范府的书房,心道:“此人多半是在打范家的武功秘籍的主意,那这场热闹可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但是怪客只是略略停留了一会儿,就又纵身跃开,蒋灵骞也就跟上。她跟踪了这人一程,察觉他武功不弱,但若论轻功,虽然也能悄无声息,但踩在树梢上枝摇叶晃,远远不及自己。料想不会被他发现,于是紧紧跟着。转过几个墙头,那人又在一所屋子前停了下来,默默的思忖着。那所房子甚是奇特,面积不大,全是用大石砌成,四围竟连一扇窗户也没有。这个地方藏在树丛假山之后,十分的隐秘。蒋灵骞住在范府之时,也未曾见到过。她想了想,这必定是范府十分机要之地。范家为富一方,有的是钱,这里是个金库也不一定,当然可能也有宝刀名剑之类。原来这怪客是个大盗。蒋灵骞正琢磨着是全身而退还是顺手牵羊也捞范定风一把时,那人却又跃上房顶,向范府的后院奔去。蒋灵骞只好又跟上,忽然心存疑窦:这个地方既然机密,怎么没人把守呢?怪客此时不在房顶上飞了,只是沿着屋宇间窄窄的巷道急急前行。想来他这一个月踩盘子都不知踩了多少回,左穿右拐的十分熟练,倒似闭着眼睛也能走似的。蒋灵骞紧紧在后面,生怕一个拐弯不见,失了他的踪迹。她摒住气息,脚下是踏雪无痕的“玉燕功”,那人可是一点儿也未察觉。只是越往后走,房舍越是简单敝陋,已经到了下人们的宿处了,越看越不像有什么宝贝藏着似的。可奇怪的是,偌大一个范府,连一个上夜的人也没有。蒋灵骞暗暗焦急,这是闹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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