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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参加谁的葬礼了?”杜少霆好奇问梁思谌,他在电话里提了一嘴,但说得不清不楚。这会儿梁思谌刚下飞机,杜少霆来接他。梁思谌上了车,先脱掉了外套,然后扯了领带,眉心染着几分阴郁,随行的保镖和律师隔着车窗低声询问:“那梁少,我们就不跟您的车了,先告辞了。”梁思谌“嗯”一声,“辛苦。”“应该的。”车窗升起,圈起一丝静谧,杜少霆打量片刻,继续道:“戾气这么重,谁惹我们梁大少了。”说着,已经转动方向盘,寻着出口往外走。这大半夜的,能让他亲自来接的人不多。梁思谌被他揶揄一句,神色才收敛几分,笑骂一句:“去你的。”哑黑色的跑车驶离停车场,然后缓缓汇入车流,新年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向来没多大趣味,只盼着亲人团聚,可这会儿,杜少霆深夜来接机,把相依为命的妹妹撇在家里,梁思谌千里迢迢回衍城,却连家都不回,还让杜少霆别告诉别人他回来了。“云舒她舅舅,死了。”梁思谌简明扼要,“敲诈勒索两百万,我没送他们进去只是不想云舒觉得难堪,人死了还想找她闹,说要曝光她戕害人命,我只好亲自过去一趟。”白血病可以骨髓移植,直系亲属配型成功的几率是很高的,他们想要云舒去配型,但梁思谌根本就没告诉她。“不是,所以你去闹人家灵堂了?”杜少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云舒还小的时候,梁家其实找过她的亲人,对方开口就问她爸爸飞机失事的赔偿金,要求全额转到他们名下,才愿意接她回家。人为财死,虽然凉薄恼人,倒也合乎人性,梁家请了律师做了方案,在保证云舒能安全长大的基础上做出了一定的妥协和让步,那时梁家对云舒家里的恩怨并不多了解,只是单纯觉得由亲属抚养更利于孩子身心健康。但对方几次三番态度反复横跳,梁家才深入了解了云魏两家的背景,后来觉得两家人人品欠缺,不忍心云舒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才彻底把云舒当做养女养在家里。很多事都没告诉过云舒。这些杜少霆都知道,因此觉得梁思谌做什么都不奇怪。“带几个律师普普法,顺便看看这些人还能多脑残。”“你不该亲自去的。让你爸妈知道,非打断你腿不可。”俗话说小鬼难缠,他们这样的家庭,向来忌讳锋芒太盛,不是好事。梁思谌抿唇,没有说话。杜少霆看他表情,没再多说:“我知道你有分寸,不过你是不是对云舒过于紧张了。”“你对你妹妹不紧张?”杜少霆和杜若枫关系更复杂,父母不在了,杜少霆才是真的又当哥又当爹,大大小小的事他都要操心。“得,当我没说。”杜少霆失笑。沉默片刻,杜少霆又忍不住问:“大过年的,你不回家玩什么过家门而不入呢?”“没什么。”过了许久,大概是憋闷,他还是开了口:“我喜欢云舒。”“哦。”这谁不知道呢?从小到大梁少把两个妹妹当眼珠子,一妹性格强势,也就不需要他做什么,俩人没事就吵架干仗,但偶尔被欺负,他比谁都反应激烈。二妹性格温和善良,从小父母双亡让她性格变得阴郁沉默,他就难免多关照一些,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在管,以前没少人调侃他,说他跟养女儿有什么区别。杜少霆到现在还记得,想当年他要出国的时候,云舒也就刚初中,那一年好巧不巧她倒霉事一连串,先是运动会被撞骨折,后来又突发耳鸣,出去吃个饭的功夫遇上市民压力太大崩溃当街报复社会,无差别攻击路人,她侥幸没受伤,但心理创伤很大,之后好一阵都噩梦连连,请了假在家休养,前前后后加起来四个多月,都是梁思谌陪着,还因为推迟了入学。这么多年,圈子里谁不知道,但凡涉及云舒的事,都是头等大事,以至于他不在了,身边朋友也都会替他照看一二。就连杜少霆都去给云舒参加过家长会,因为梁叔叔和周阿姨工作很忙,对梁思谌和梁思悯都是放养政策,但梁思谌觉得他和梁思悯都是很能折腾的性格,所以不需要横加管束,但云舒不一样,她内敛,沉默,安静乖巧又懂事,她需要被关爱,需要被重视,放养只会让她无所适从。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云舒在他的看管下并没觉得压抑痛苦,反而变得开朗自信了不少,但也间接导致她对梁思谌有点过分依赖。杜少霆脑子转了一圈,突然联想到他说不回家怕云舒不自在,脑子灵光乍现了一下,不可置信道:“哪种喜欢?”“嗯,就那种喜欢。”梁思谌坦然。杜少霆扶了下眼镜,“你疯了?”梁思谌嗤笑一声:“可能吧。”“她知道了?”“嗯。”“你这表情……”杜少霆深呼吸,“你不会还干别的了吧?”“嗯。”杜少霆骂了句脏话,“你真不是人。”梁思谌觉得烦躁,降下车窗,吹了会儿冷风,手搭在车窗边沿,手腕的腕表下还有一道指甲印,那是他攥云舒手的时候,被她掐出来的。她那么害怕,惊弓之鸟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动摇了的,想放过她,也放过自己,但闭上眼就会想起她和别的男人谈笑风声的样子。他记得那是她十八岁生日的前两天,他其实并不是前一天才到,要比她以为的还要早一天,房子买下来远程托人去弄,也找了信得过的人去验收,但还是不放心,亲自去看了眼。云舒这个人对自己向来认识不清,她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很好养活的人,但其实呢,非常挑食,嘴巴很刁,一点不新鲜她都能尝出来,火候差一点她都会食欲大减。只是她确实是个好说话的人罢了,从来不会挑剔厨师,不好吃的时候就少吃点,仅此而已。她对住的地方也很挑剔,卧室的采光不好,阳台面积不够,通风、照明……哪一项欠缺,她都会睡不好,因此她上大学神经衰弱,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她很憧憬宿舍集体生活,他才想要成全,后来一直后悔没早点给她安排房子。那天他去检查了房子大大小小的细节,看了看她的课表,发现她那天课满得连晚上都有课,他凭着记忆去了她上课的阶梯教室,从后门进去,在角落里坐了下来。那个教室很大,可容纳四个班级一起上课。云舒就坐在前几排中间的位置,她旁边有个男生一直在跟她讲话,不知道讲了什么,云舒也笑起来,两个人谈笑风生,十分融洽。这让他本能地觉得不爽,忍不住生出一丝戾气。那戾气让他没有当晚去见她,悄无声息离开了教室,回了酒店,窝在酒店套房的影音室里看了一部电影,喝了一整瓶的威士忌,醉意朦胧的时候,接到她的电话,她下课了,放学的路上,问他什么时候到,要去机场接他。她的声音刮在耳膜,像是有无数的虫子在咬。他照旧问她近况,在学校开不开心,身体怎么样,学习累不累,有没有认识新朋友。她总是会很认真回答,事无巨细说着自己的生活,甚至毫无防备地很他倾诉苦恼:“有学长跟我表白。”“哦,是吗。”他仿佛听到自己气血翻涌的浑浊噪音,疯狂滋生的嫉妒在腐蚀他的心脏,但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冷静,他记得自己问她:“那你喜欢他吗?”“我……不喜欢。”云舒有些苦恼,“但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他那片刻的犹豫让他觉得发闷,他扯了下领口:“谢谢你的喜欢,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下次这么回答。”他说起来那么轻松,云舒大概是受到了鼓舞,重重点头:“嗯。”“到宿舍了吗?”已经没话说了,但他不想挂电话,于是主动开话题。“还没,刚出教学区呢。”“一个人?”“嗯,室友去校外了。”“你怎么不一起?”“他们去看电影,我上次跟另一个室友看过了,而且很晚了,我……晚上容易困,去了也只是坐在那里睡觉,还不如回宿舍。”“嗯。”他把手机换了一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里边缘,喉结滚动片刻,才意识到他很想触摸她,那是一种焦渴又浑浊的情绪。“小舒,”他低声叫她,“学校很多人对你表白吗?”“没,”她斩钉截铁地否认,片刻后又心虚,声音弱下来,“有几个。”“都拒绝了吗?”“拒绝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开口,手机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微弱的风声,寂静又焦灼。“哥……”她开口,那语气,分明是想挂电话了。“到哪里了?”他不肯,继续问。“到宿舍区了,刚进大门。”她在四区,四区的宿舍楼十几栋,从大门进去的时候很热闹,附近有些商铺。“回宿舍呢,就睡了吗?”他问。“嗯,洗完澡就睡了。”云舒一向有问必答,也不觉得他这样啰嗦。或许是他问她答的模式让气氛太僵硬,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也需要关心一下哥哥。她问:“哥,你在干嘛呢?”“看电影。”“一个人吗?”云舒问完觉得自己有点傻,于是自问自答道,“肯定,不然也不会跟我聊这么久。”他笑了声,“怎么,埋怨我闲了才会关心你?”她急切道:“不,当然不是。”“那你呢,有想我吗?”他的目光看着投影屏,男女主在激烈地吻着,他伸手扯掉第二颗扣子,仍旧觉得憋闷。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嗯。”她轻声应着,“有想。”他闭上眼,吐出一口灼烫的气息,压下翻涌的情绪:“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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