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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陵赶回京都的沿途,听到许多关于赵亭的英雄事迹,即威武候世子舍掉半身血,从而解救大半个武林,破除反贼的阴谋,使武林各门派心甘情愿顺服朝廷,亦使天下和平、国家安定,实为豪杰、国之栋梁,令人敬佩。有皇城司令牌在,陆延陵等人一路畅通无阻,日夜兼程,终于赶至京都郊外,停在一所驿站,与温子良、赛仙儿等人分别。陆延陵骑在马上,勒着缰绳:“你们当真不随我进京面圣?”温子良摇头:“我对中原皇帝没好感,他只需要遵守约定,保证中原和南越每年的通商贸易份额不变,保证提供必需的药品、书本和文化交流,不要反悔就行。”温子良是南越一个部落的首领兼祭司,致力于带领子民脱离恶劣的生存环境,于是组织青壮年并有丰富经验的老人形成一个团体,从边境开始,步步侵入中原,因争夺资源兼行事野蛮、不守规矩,被打成魔教。四年前,温子良想得到首富庄家的一半家财、再在论剑大会上一鸣惊人,从而达到改善族人生活的目的。只是中原武林人才济济,也对魔教深恶痛绝,所以温子良给自己弄了个船商之子的身份,用的真名。当时温子良想耍阴招,在半路上伏击赶去绍兴庄家的江湖人,不幸埋伏到陆延陵。起初对陆延陵没好感,还看上赵亭那张脸,虽然后来一想起就令温子良作呕,但埋伏陆延陵时,屡次被算计,他也不是受虐狂,自然格外厌恶陆延陵。为了报复,温子良将陆延陵一行人引至毒娘子住所,在双方之间制造误会,惹怒毒娘子,逼毒娘子出手解决陆延陵,但没算到毒娘子的药人死了,正好陆延陵、赵亭二人撞上来,就成了新药人。彼时,温子良还想过救赵亭,奈何敌不过毒娘子的毒,一度惋惜美人凋零。结果不出半年,陆延陵安全离开毒娘子的药炉,找到温子良,欲杀之后快时,忽然动胎气,被实在惊奇男人生子的温子良救了下来。再之后,陆延陵暂时放过温子良,独自找了个僻静的民宅深居简出将近一年,将生下的孩子交给赵亭,再去找温子良提出为朝廷效命的合作。温子良思索一番后,接过陆延陵抛来的橄榄枝,共同合作至今。陆延陵沉默片刻:“我会将你们的诉求尽数报与圣上。”温子良摘下腰间挂的酒葫芦,抛过去:“从毒娘子那儿搜刮来的梅子酒,就剩半瓶。”两人曾被武林围剿,对毒娘子许以重利,求她相救。因中原武林熟人太多,所以疗伤期间躲到南越,毒娘子随同,从而认出温子良早逝的生母是她失散多年的堂妹,彼此关系便是如此亲密起来。陆延陵接过葫芦,淡声道谢。温子良:“见完圣上,你的身份从暗转明,以后就长留京都了?”陆延陵:“嗯。”赛仙儿走上前,摸着骏马的鬃毛,侧脸贴着马脖子,抬眼看向陆延陵:“做官有什么意思?京官多如牛毛,皇城司指挥使又如何?没品没级,整天做些惹人恨的活儿,谁都能踩一脚,掉脑袋也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哪儿有浪迹江湖的快活?大哥,不若辞了官,天下之大,哪儿都能去,不必看人脸色。”陆延陵垂眸看她,眼里无甚情绪,唇角弯起小小的弧度:“人各有志,你我道不同。”赛仙儿闻言有些急,“你非要做这个官,那、那我陪你!”陆延陵:“你是我妹子,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赛仙儿急切:“你懂我的心……”“我得走了。”陆延陵打断她,“城门要关了。”赛仙儿茫然伤心,被温子良拉扯到身后半真半假地呵斥:“认识你陆大哥多年,还不懂他本性冷漠无情?多年筹谋就为了这一刻的官袍加身,你算个什么东西,有能耐挡他荣华富贵?”这一刻说不清是训斥赛仙儿,还是自怨自艾。陆延陵淡笑着说:“子良兄懂我。”温子良心口咯噔一下,随后下坠,沉到底,连勉强的笑脸也撑不起,此刻他与赛仙儿二人如痴男怨女缠着陆延陵,这无情的郎君洞若观火,不为所动。想了想便自嘲,前车之鉴是赵亭,那小世子飞蛾扑火似地捧上一腔爱意,陆延陵还不是三番两次地背叛、利用?他二人远不如赵亭,如何敢祈求陆延陵的垂青?“还有话说吗?”陆延陵温和地询问。温子良拦下赛仙儿,直勾勾盯着陆延陵:“祝你鹏程万里,青云直上。”“多谢。”陆延陵听到这话才露出真情实意的笑,随后夹住马腹,轻轻一踢,扬鞭策马,逐渐远去。疾驰至一片树林,只待穿过便能瞧见城门,而此时夜幕降临,清风徐徐、乌鸦啊鸣,又下一个山坡,虫鸟鸣声皆寂,林间深处鬼火幽幽,兼有狐鸣阵阵。突然一道网兜从地面厚厚的落叶丛中破出,马惊人翻。陆延陵一个鹞子翻身落地,便有道道暗器袭来,敏捷躲过,就见一个球状物迎面投来,当即拔剑砍之,洒落厚厚的白色粉末。不好!陆延陵迅速屏住呼吸,仍吸入不少粉末,耳际传来破空声,便提剑劈去,但下一刻就四肢疲软,勉强靠撑剑站立,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道略为熟悉的身影。身影逼近,越发清晰,直到来人的脸倒映在眼底,陆延陵一颗心提起又下沉:“金灵凤,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埋伏我?”金灵凤点住陆延陵穴道,将人扛起来,有些愁眉苦脸地说:“你做什么都忘了?把人往死里得罪,便不想后果?”陆延陵安静一瞬,猜到谁派他来的,“他怎么样?”“你算无遗策,不是心知肚明?”
“金庄主哪儿来的怨气冲我发?”“别装傻。陆延陵,你把赵亭算计掉没半条命,逼得他一处理完山庄那边的事,不顾自身死活就加急赶回来——做这些之前,你起码把我捞走啊!”“路途遥远颠簸,你们就放任他寻死?”“你这罪魁祸首还问责我不成?”金灵凤下一刻反应过来,“嗯?不对,一般来说,唯有身边人才该管赵亭死活……你这问话是把我当赵亭身边人了?”陆延陵闭眼:“你态度暧昧,见面第一眼便认出我的身份,可明明三年前你才踏足中原,赛仙儿她尚且认不出我来。其次,你似乎清楚我和赵亭曾经的纠葛。最后,你对你和萧氏的合作表现消极。你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萧氏反贼绝不可能成功,你不想跟着他们作死,所以投诚反水。”“云山君果然聪慧无双!”金灵凤飞掠过树梢,朝着偏离城门的方向而去。“但我并未归顺赵亭。唉,怪我当初初出茅庐,以为萧望月真欣赏我的才华,结果上了贼船。我想活命,苦于无法,还是有次在乞丐堆里发现你,好奇之下偷偷查,才大胆赌一把——结果你把我坑苦了!”出林子、过百田、穿河流,进一座庄子其中一间屋子,放下陆延陵,金灵凤说:“知道赵亭要我做什么吗?”陆延陵仍然闭眼:“不是把我抓回去?”金灵凤同情地看他:“他要我废掉你的武功和四肢。”“你敢!”陆延陵猛地睁眼。“我不敢。”金灵凤很诚实,“所以我举荐平药师制出一种能废掉你武功的药,让赵亭亲自动手。”说完嘿嘿一笑,甚觉聪慧。“我去通知赵亭过来。”翻出窗户,去找赵亭时,金灵凤自言自语:“赵亭盛怒下的命令,焉知事后不会反悔追究?这我还能听?”夜渐深了。陆延陵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尝试解开穴道,只身体绵软无力,不知金灵凤从哪得来的药,药效竟如此凶猛。五感集中于此,猛地一个激灵,泄了气似的散了神,忽然察觉到屋里多了道气息,不由皱眉:“赵亭?出来!”一豆火光照亮房间,一身白衣的赵亭自黑暗处走来,坐在床边望着陆延陵,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由松到紧,而后俯下身问:“你有没有心?”陆延陵压低声音说:“你没好全便赶路,当真不要命了?我在山脚下暴露身份,你当清楚,我会留在京都,跑不了!如此不惜命,是打着要我愧疚心疼的主意?”赵亭只瞧他不作假的担忧,仔细地瞧着,心底先是涌出茫然、难以理解的情绪,他怀疑陆延陵此刻是不是又在骗他,如果是,为什么要如此作践他?是真的、打从心底轻贱他,所以才在背叛他之后,好似无事发生般继续哄。如果不是,那他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能残酷到面不改色地欺骗、践踏他的情感?在伤害之后,给予微不足道的言语关心,就嚣张地觉得得到了原谅吗?“为什么?”小声呢喃,迷惘惶惑。无论是哪种猜测,底色都是‘陆延陵不爱赵亭’,他已经从心底深处否认陆延陵爱他的可能。“你对我,为何生不出一点情意?”泣血似的,已然认命的绝望。从小一块儿长大,相伴十数年,为何只他一人沉沦?陆延陵张口,被赵亭捂住。“不管说什么,我都不想听了。”赵亭往陆延陵嘴里塞了一颗药,捏着他的喉结迫他吞下,而后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处。丹药入口即化,陆延陵阻止不了,心生慌乱,嗓音沙哑:“你给我喂了什么?”“散功丸。”赵亭掐住陆延陵脖子的动作便成了抚摸,探进衣领,往下寻去,不知不觉间,已将身体压在陆延陵身上,像条缠缚住猎物的蛇。“我给过你选择。”“你经脉尽断、气府被废,像你这样心高气傲又坚忍的人,绝不会寻死,必定想方设法恢复武功,所以与你一样经脉被废的我不仅好全、还成了武学天才的消息传出去,你一定会回来。”陆延陵瞳孔紧缩、心口震颤,“你——”“何必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你不就猜到我能看出你的来意?搭了戏台、叫来奸夫红颜唱戏,唱得真是劣质!你吝啬爱我、却可以毫无负担的将我的爱意一应接收,否则怎么事事心知肚明、有恃无恐?”赵亭抬起头来,昳丽的脸如妖似魅,目光从平静到不再压抑地狂热。“嗯?真的猜不出吗?”“猜不出来一开始就是我设的圈套,引你主动来找我?那你还敢跑来见我,以一个狼狈到极点的形象,是要赌我心疼?”赵亭轻笑,伸出舌尖,舔过陆延陵的脸颊,留下的痕迹仿佛蜒蚰趴着,陆延陵被舔过的皮肉似乎在作痛。“我不心疼。”虎口卡住陆延陵的下巴,迫使他仰起脸来承受,“我当时很激动,很开心。师兄为了回到我身边,真是煞费苦心,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师兄心里一定全是我、是我啊!我光是想想,心就跳得快要死掉了!”赵亭表情兴奋。陆延陵头皮发麻,似乎第一次发现他这乖巧听话忠贞的师弟原来是个不可常理度之的疯子。“我给过你选择!”赵亭强调:“我一开始是想折断你的翅膀,把你困在身边,就当我的娇娇娘子就好。但你费心搭了戏、为我受伤——”腔调颤抖,仿佛兴奋哭了。“就算是假的,也叫我开怀。”“我便想,你有你的雄心壮志、你放不下你的欲望,没有关系,我给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记得回头就好。”“可是师兄,”赵亭俩眼珠子不动了,也冷下来,黑漆漆的,像大山密林深处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双鬼眼,叫人畏惧、心颤,直打哆嗦。“你辜负了我。”——!陆延陵没忍住,打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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