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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青玉上门必当会报上自己的名讳,对方肯定知道是她差使去的丫鬟,可那也总比她耐着脸皮子上门去求人强多了。一边是等到老死的庄子,一边是半个敞亮的未来,她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行吧。”青玉就等她这句话,待她话音一落,转身匆匆走了出去。王芸重新坐回床榻,一时思绪百转,刚才多少有被青玉的话吓到,如今慢慢冷静下来,再细细一琢磨,自己便被自己吓了一跳。这也太疯狂了。她竟要向一个从未蒙面的男子求嫁,对方多大,长什么样,秉性如何,她毫无所知,就要将自己送上门了她真是越活越出息了,祖母要是知道她这个样,估计得气死。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要是对方拒绝了怎么办,或者人家早就有了心上人,她这么稀里糊涂地上门,搞不好人家还会怀疑那些谣言都是她传了出来,以此拿去要挟对方娶她,一个恼羞成怒,将她今日的行径公布于世,她也不用去庄子了,直接吊死就好了。越想心里越慌,片刻后,王芸彻底坐不住了,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却见青玉去而复返,脚步匆匆,垂着头看不清脸色。应该是被祖母的人发现了,王芸竟莫名松了一口气,觉得这都是天意。挺好,她还是乖乖去庄子等着老死吧,好歹也能多活几年。王芸卸下一口气,懒得再折腾,准备去榻上躺会儿尸,转过身还没坐下去,青玉从后一把拉住她胳膊,凑近她耳边,尽管声音压得很低,还是没能掩盖住那股兴奋,“裴公子来人送了信,约您在城东塔庙相见。”王芸怔住。裴公子约她?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与她刚才所揣测的方向相反。见她呆着,青玉着急地道,“小姐,好事都送上门来了,咱还等什么呢,赶紧收拾了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明日您要上庄子,今儿甭管你去哪,都没人管你,多好的机会”不用自己上门了,对方主动来约,她已经占了个大便宜,确实能称得上好事,王芸刚死了的心,又被挑活了。两个人见了面一道商量,总比一个人想办法强,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应该见一面,不能这般莫名其妙地当了冤大头。王芸转身便往外走。青玉又拉住了她,“祖宗您就这么出去?如今是您去求人,咱们就得拿出求人该有的资本,今儿裴公子能约您出来,肯定已将您的家世背景,都打听清楚了,必定也听说了您的美名,咱不求旁的,怎么也得收拾一番,不让对方失望,对得起您临安第一美人的名号,当然最理想的结果,便是让对方看上一眼,就能下定决心,上门提亲。”王芸心头一沉,“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青玉不想打击她,但现实摆在了面前,“小姐往好了想,裴公子说不定也和你一样呢。”也是。裴安今儿既然能主动约她,便说明当下煮成一锅粥的,不只她一人。那就各凭姿色吧。—童义一早起来,便照着裴安的吩咐,去王家送信,回来时,正好遇到去给老夫人请完的裴安,急忙追上了他的脚步,禀报道,“奴才已经递了信,是三娘子身边的丫鬟接的,当场便给了回话,说三娘子愿意与世子爷一见。”看来也是被逼得急了,无路可走。裴安听完,折身往门口走去,“备车。”童义一愣,“世子爷,您就打算这么出去?”裴安不明,“还要如何?”童义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麻灰色圆领袍子,似乎有那么一些明白了往日萧娘子的苦,提点道,“世子爷,虽说流言已经将您和三娘子传得情投意合,可实际您和三娘子并不熟悉,那日匆匆一见,估计三娘子也没认真瞧你,算起来,今儿是您们头一回见面。不用说,三娘子这时必定也知道了您的背景,国公府眼下不如当年这事谁都知道,您虽贵为状元郎,但还未正式面圣,如今也只是个七品芝麻小官”裴安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停步看着他。童义见了他的眼神,有些后悔去提,可话都说了一半了,不说完罪更大,硬着头发道,“王家三娘子必定也不是那等势力之人,但头一回相见,总得给人家一个所图之处,第一印象至关重要,世子爷怎么也得收拾打扮一番,别白瞎了您的名头,让三娘子瞧着心里满意,最好一眼就能相中,愿意许亲。”见裴安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童义忙道,“世子爷想想,三娘子见了世子爷,万一一个不乐意,甘愿去庄子里呆着,您回头怎么同老夫人解释,怎么同陛下交代?”童义一口气说完,不敢抬头与对面的人对视。耳边安静了一阵,童义正忐忑,便见裴安转回脚步,往自己院子里走去,牙缝里挤出一句,“麻烦。”—两边各自收拾完坐上马车,时辰已至隅中,国公府离城东近一些,裴安先到的塔庙。
进去后,寻了一间里院供香客歇息的屋子。许是为了节省空间,塔庙方便更多的香客进屋歇脚,屋内还放置了一块屏风,隔出了两个空间来,裴安择了一边坐好。约定的时辰还未到,童义先出去门口等人。下了几日的暴雨,今儿头顶云烟随东散开,天空逐渐斩露出了光亮,雨势小了很多,塔庙内渐渐涌入了香客,但比往日,清净许多。王芸同裴安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塔庙。童义不认识人,但认得王家的马车,见人从车下来,赶紧迎了上去,那日在茶楼虽没有看清三娘子的样貌,但此时见到跟前的丫鬟,倒是有了几分眼熟,上前客气地问了一句,“可是王家三娘子?”青玉抬起头,对跟前的小厮也有些印象,猜到可能是裴公子的人,当下点头,“正是。”“公子已经在里面候着了,三娘子请。”马车帘子被掀开的瞬间,童义还有点紧张,下意识地低头撇开目光,等人到了跟前,才试着抬眼,看到的却是一顶帷帽。有过上次的经历,慎重一点也好。这回能约在这间塔庙,世子爷当是考虑过的。茶楼人多眼杂,断然是不能再去。偏僻无人的地方,也不能去,就凭当下的谣言,主子要是借着这机会,对三娘子做些什么,三娘子完全没有说理的地儿,这几日落雨,塔庙里没什么人,不会被发现不说,庙里供着菩萨,有神明在上瞧着,无人敢生歹心。童义一路将人领到了裴安所在的屋门前,没再进去,同王芸道,“三娘子进去吧,小的在外瞧着。”青玉也没进去,本想与童义一道守在门口,又怕万一来了人认出自己,等同于也认出了小姐,望了一圈,走去了前面一团紫藤花架下候着。生平第一次同人私会,王芸难免紧张。尤其是房门一关,里面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一颗心悬在半空,往里走了两步,却没见到人,犹豫片刻后,出声唤道,“裴公子?”“在这。”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屋内传来,低沉清润,如幽谷冷泉激石,汵汵悦耳。心口莫名一跳,王芸掀开了挡在眼前的帷帽,这回瞧清了,跟前有一道屏风,相互都能瞧见身影,却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一眼望不到头,那股崩在心口的紧张倒是稍微缓和了一些。王芸走过去,端正地坐在了位置上。没听到动静了,裴安才侧目,入眼一团朦胧,再看了一眼自己特意换上的衫袍,神色顿了顿,倒也没有多大的波动。半晌过去,谁也没开口。毕竟在这之前两人根本就不相识,怎么说?说她被他扶了一把,传出了谣言,已逼得她走投无路了?确实也是如此,王芸琢磨着怎么先开口,刚转过头,两人身后的窗户外突然传来了一串脚步声。当是经过的香客。下雨天,窗子封死了,倒也看不到里面,王芸还是绷紧了精神,大气都不敢出。这要是再被撞上,祖母估计会亲自拿着白绫上门。声音越来越近,是两位姑娘。“你听说了吧,王家三娘子的事。”“都闹得沸沸扬扬了,怎可能不知道,昨儿听说裴王两家都有媒人上门,看来过不了多久,这临安又有一桩大喜事。”“这么快?”“哪里快了,两人早就情投意合,怕是等不及了。”“你见过人没?”“见过,之前还曾想呢,这两人要是没在一起,倒是可惜了,谁知道竟真成了,这将来躺在一个被窝里,谁也不吃亏”“”声音渐行渐远,屋内两人皆是一阵沉默,大抵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都跑到塔庙里来了,还能听到自己的谣言。往日都是听身边人传述,这回亲耳听了一回,切身体会了一把被冤枉的无力感。王芸彻底没了声儿,过了一会儿,裴安先开口,目光朝着她这边望了过来,声音平静,“都在传,我们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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