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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义那日没看到王芸,青玉也没看到裴安。从茶楼出来,她寻个马车的功夫,身后的小姐不慎被门槛绊住,幸得对面的人扶了一把,等她转过头,只看到了对方一个背影。个头挺高,一众人里似乎就数他最挺拔。此时小姐问她裴安是方是圆,她只能答出来,是个长的,但长相她不知道,不过流言传出来后,她已经去问过其他院子的丫鬟。是两年前的状元郎。能被圣上钦点为状元的人,除了文采斐然之外,长相必须得出众,王芸被关了多少年禁闭,青玉也跟着陪了多少年,并没有见过当年裴世子的风光。听二娘子院子里的秋铃说,两年前二娘子和四娘子还曾图热闹,去过街上,亲眼见过。“临安第一美男。”青玉复述了秋铃的话。单从样貌而论,和她家小姐确实挺配,为人嘛且不论他那一扶对小姐造成的严重后果,但他能在人危急时刻伸出援手,人品肯定也不差。是个好人。可他是不是个好人,也解决不了小姐如今面临的困境,两个人本就不相识,谣言传得再厉害,也不是真的,刑家的亲事被搅黄了,裴家也不会为了她家小姐的名誉,上门来提亲。一个下午过去,主仆二人坐在小院子里,谁也提不起精神。—天色临近黄昏,歇停了半日的雨点又大了起来,陈嬷嬷送走了最后一个婆子,合上门后,回屋去搀扶软榻上的王老夫人,“都坐这阵子了,老夫人躺下歇会儿罢。”屋里已经点了灯,光线通明,有些刺眼,王老夫人拿手捏了一眼干涩的眼眶。这会子上门来的人都走了,面上的疲惫才逐渐显露了出来,起身后也没往榻上躺,下地活动了一下腿脚。转了两圈,突然出声问,“她人呢?”这流言蜚语的浪尖口上,陈嬷嬷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答道,“晌午后,三姑娘去了一趟邢家,回来便如同丢了魂,正关在屋里呢。”王老夫人似乎并没意外,脸色平静,讽刺地道,“张氏岂是个省油的灯”正说着话,外面又有了动静,隔了一会儿,外屋丫鬟进来禀报,“老夫人,大爷和大夫人来了。”王家一共有两房,大爷王康,二爷王戎迁。二房气数短,二爷和二夫人早早归了西,只留了王芸一个后人,相对二房,大房的人丁要兴旺很多。大爷跟前育有三子三女,除了四姑娘和五少爷是姨娘跟前的,其他几个子女皆为大夫人所出。当年朝廷要同北国议和,二爷将军的身份,对王家颇有影响,大爷王康本该进户部,最后被刷下来,几年过来,凭借王老夫人的名望和人脉,才替他争取到了龙图阁直学士的职位,虽无掌权,官阶却是从三品,且享超迁官阶的优待,前途摆在那,全凭他自己去争取。眼下正是进阶的关键时机,这时候两人过来,必也定是为了芸娘和刑家的亲事。早晚都得面对,王老夫人忍着身上的疲倦,让陈嬷嬷扶着她,又坐回到了软榻上,“叫进来吧。”外面的雨不小,大爷和大夫人身上都沾了雨水,同王老夫人问完安,两人坐在了旁边的高登上,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使眼色,谁也没开口。推推攘攘一阵,王老夫人看不过去,先出声,“有什么话就说。”“母亲问你呢。”大爷脸色都变了,瞪了大夫人一样,恨铁不成钢,在屋里她说得一套是一套,到了跟前倒成了哑巴,还指望上他了。被大爷一瞪,大夫人也只能硬着头发道,“母亲也知道,就芸娘这事,临安如今都传遍了,非说她和裴家世子有”“有什么?”王老夫人打断,侧目看了过去,“你信?”“我”大夫人一愣,笑容显出了几分尴尬,绞紧手里的帕子也不管了,埋头将想说的都说了,“儿媳信与不信又有什么用,关键是刑家已经信了,今儿邢夫人过来,本是为了芸姐儿亲事,谁知道嘴碎的丫鬟也没看人,一通子说完了,刑夫人听个了正着,且不论传言是真是假,芸娘和刑家的亲事儿怕是已经黄了,儿媳想着,以邢家如今的家世,这门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再说王刑两家相邻多年,关系一直都交好,若是芸娘不成”“许给四姑娘是吧?”大夫人还没说出来,王老夫人先替她说了。她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大姑娘二姑娘许亲太早,不然就给了自己女儿,哪里能便宜得了姨娘。王刑两家的婚约,毕竟是当年二夫人亲口同刑家定下来,大夫人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忙替自己解释道,“不是我不心痛芸娘,我也是为了王家考虑,将来王家好了,就算流言是假的,芸娘也还能靠着邢家许个好人户,当然,要是裴家真有心,那咱们芸姐儿,可不就一步登天,说起来,裴家世子还是状元郎呢,咱王家以后”“荒唐!”王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眼皮子被气得跳了跳,缓了缓才沉声道,“你以为你王家是什么名门大户出身,还打算许个庶女过去,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邢家不是你能高攀得起。”“母亲,莫气坏了身子。”大爷赶紧起身,回头斥责了大夫人一句,“早就同你说了,别打这主意,你就是不听”“行了,你也死了这份心,有多大本事干多大事,要想得功名,就凭自己去争,刑风进翰林院两年,你可曾听说,他给过谁面子,一大把年纪了,别让一群小辈看轻,权小,尚还能有一口饭吃,路走歪了,当心哪天丢了自己小命。”老夫人一席话,半点面子都没给,大爷脸色顿时也挂不住。“都回去吧,芸娘的事情,不必你们操心,管好自个儿,少去想那些歪门子邪道。”王老夫人心烦,懒得再看两人。
“母亲教训得是,您先歇息,孩儿就不打扰了。”心思被戳破,羞愧难当,大爷恨不得立马走人,也不管大夫人,一人先匆匆地走了出去。大夫人哪里还敢再留,赶紧跟上。门合上,屋内又恢复了安静。陈嬷嬷上前替老夫人顺了一下背心,劝道,“大爷大夫人也是一时心急,老夫人别气了,身子骨要紧。”王老夫人摇了一下头,满脸失望,“我王家历经两代不倒,多少风雨都挺过来了,如今气数怕是真要到头了。”就那两蠢货,心眼子一箩筐,奈何脑子不够使,被张氏摆了一道,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芸娘成不了,她家四姑娘就能成了?还能蠢到自己差使丫鬟,爆了自己的把柄,送给刑家这么个十全十美的全退之法。也不想想,刑家这么多年没来说亲,偏偏就赶在这时候过来,她张氏能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自己不好张嘴,那蠢货倒是替她说了。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可要说他笨,关键时候,使起小聪明来,又无人能及,但凡他当年能提得起枪杆子,去战场的也不是老二。“明儿你去同芸娘放个话,后日一早让她去乡下的庄子呆着,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告诉她,不清楚。”陈嬷嬷一愣,“老夫人”王老夫人眼睛一闭,没答话。陈嬷嬷斗胆说了一句公道话,“以芸娘的性子,怎可能同裴家世子有瓜葛,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些胡编乱造,连媒人都上门了。”老夫人丝毫没动容,“就看她自己罢。”旁人替她做出来的决定,是逼迫,得记一辈子,唯有自己选择,方不会留遗憾。陈嬷嬷还是不放心,“老夫人当真不管芸娘了?”“桃李犹解嫁东风,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有人给她送上门来,她何不就乘了这股东风。急什么。—夜幕雨雾下,一辆马车徐徐驶向大内,从南侧宫门进,一路经过九道关卡,最后停在了勤政殿门前。内侍公公王恩立在门槛处,远远见到雨雾中亮起了一抹忽明忽暗的灯火,转身便进里屋禀报,“陛下,裴大人来了。”雨线密实,有伞也遮不住,下了马车后肩头上沾了些雨水,裴安接过门口公公手里的浮尘,将身上的水珠拂干净了方才入内。屋外雨天黑地,殿内一片灯火通明,皇上仅身着一件寝衣,披头散发,正坐在蒲团上看折子。裴安上前跪安,“臣参见陛下。”“来了,快坐。”皇上冲他熟络地扬手,指了对面的位子。裴安刚落座,皇上便将跟前的一摞折子推了过去,“瞧吧,都是骂朕的,说朕不作为,是个只会上贡的懦夫,朕这大晚上的睡不著,心烦啊,只能找裴大人过来说一会儿话。”裴安瞧了一眼,也没去翻,答道,“皇上治国有道,所谋所略皆以百姓为上,平常愚昧之人,岂能明白陛下苦心。”“可他们不懂也就罢了。”皇上手指点了点最面上那本暗绯色奏折,一字一句咬重道,“他是秦阁老啊,朕曾经的恩师,我南国一代大儒,他居然也来弹劾朕,你认为朕该如何处置。”裴安神色微顿,随后没有半点犹豫拿起了折子。皇上也不催他,等着他慢慢看完。裴安翻完后,神色并无多大波动,平静地道,“禀陛下,这折子中所述的陈词,倒是同臣前些日子在建康处理的一桩叛逆案有相似之处,陛下不必忧心,待臣先查明白。”皇上闻言,神色大松,“朕就知道裴卿有办法。”裴安拱手垂目,“替陛下分忧,是臣之职责。”皇上笑了两声,转头让王恩备酒盏,“朕身居高位,身边人不是敬便是怕,要么想着法子给朕使绊子,朕还从未遇到过裴卿这般能懂朕心意之人,要不是你人在建康,朕早就想同你喝几杯了。”“承蒙陛下厚爱。”夜色渐深,酒过三巡,皇上聊着聊着,突然道,“听说裴卿同王家三娘子定了情?”裴安神色微顿。“临安城内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你也别怪朕能知道。”皇上看来他一眼,笑道,“前些日子,朕听明阳哭哭啼啼,说刑风和王家三娘子有婚约,朕上回刚好遇到了他,随口问了一句,他又说没这回事,朕还觉得纳闷,如今倒是明白了,明阳只怕是听错了消息,同王家三娘子有情的原是裴卿。”“臣”“早闻王家三娘子长得极为貌美,自古才子配美人,朕倒是觉得裴卿眼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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