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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伏静卧的龙脉自杀意中沸腾,整座少元山上的枝叶皆开始摇落。无形的飓风卷起落叶,奔腾着上天,掀起一片红绿交加的风海,似要挣脱山形的束缚,冲破两界通道,朝着季酌泉杀来。两地气息相连,那阵龙形的风流漩涡虽因龙脉力竭,最终只停留在山头,其深重难解的杀戾之气还是穿透帷幕传了过来,引动天地随之色变。天空陡然卷起层层的黑云,自半空中压下,紫色雷电闪烁其中,发出轰鸣的巨响。阵仗比之屠龙当日还要波澜壮阔!毕竟龙脉与那斩断自己生机的凶手仅在咫尺,对方身上还刻意释放出了犼的妖力,天道意志与之共鸣,一同降下责罚。不过转眼,那刚升起的太阳就被浊浪排空似的乌云所遮蔽,天空再次回到了昏沉的暮夜。倾风跟陈驭空同是吓得心惊肉跳。后者以为是什么天灾,当妖境的人连这等呼风唤雨的神通都已掌控,失态地白了脸色。倾风也恍了恍神才反应过来,是季酌泉那边出了状况。她刚要抬手去抓身后的人,林别叙足尖轻点,身形起落间,已如紫燕急掠出三丈远。陈驭空踯躅不定,顺着风向连退数步,还犹豫要不要跟着那团最浓重的黑云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状况,转头见倾风神色淡然地站在原地,像是有所把握,立即朝她呐喊道:“怎么回事!那边要被雷劈了!小白脸还过去做什么!”说话的声音快被空气里的乱流绞碎。倾风靠过去点,抬手挡住迎面的烈风,用上内力回复道:“那是季酌泉身上的煞气!有些失控了!”陈驭空的衣袍猎猎作响,吹乱的长发糊了满脸,也挡住了他瞠目结舌的面庞:“什么煞气那么厉害?!龙都叫了!我这辈子还没听过龙叫!”“就是屠龙的煞气啊!”倾风没想到,有朝一日也有自己给别人讲解的机会,用长剑绘声绘色地比划着道,“季酌泉的遗泽为犼,能克制龙的威能。十五年前那场大劫,她父亲不惜动用禁术,操控她的身体,借了一缕山河剑的剑意,再次封断了龙脉。她父亲身死,她受反噬沾染了满身的血煞之气,平日靠先生以国运遮蔽天机,现下解封了!”陈驭空拿两个脑袋想都想不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生平履历上已可以写下“屠过龙”三个字了。相比起来,他勤谨夙夜,可提之事竟算卑浅。“他们季氏也是不要命的疯子!”陈驭空急道,“那现下怎么办啊!”“林别叙会有办法!”倾风说着,抬剑高指,提醒道,“师叔,蝼蚁们来了!”尚未平息的劲风中,为首的大妖率先迈过通道,从半空跳了下来。后方的精兵接踵而至,肃整的军队如同一条黑色瀑布从高处落下,绵延着望不见尽头。怒吼的狂风恰巧助长了敌军的阵势。开路的魁梧大妖抬起手,注视着顽抗的二人,眉眼邪气横生,衣袍翻扬,正要开口叫阵,陈驭空很不给面子地冲了过去:“杀啊!”酝酿了许久的雷霆终于劈落,如破天一剑自九霄斩出,凶气纵横,势不可挡地刺入地心。落地时紫光迸溅开来,连带着坚硬的土壤也被击成碎屑。玄龟自地底发出一声狼狈的惨叫,整座妖域跟着震动不止。他虽能控制妖域中的土层,叫自己自由穿行,可原形笨重,哪里能如季酌泉一样灵活闪避。季酌泉这罪魁祸首,此时身上的煞气已将她彻底包围,远远看去剩一团能移动的血光。借着从禁术中得来的几十年功力,举步生风,与死亡数次擦肩。久不能制服季酌泉,那些紫电越发汹涌,形如骤雨一泻而下。玄龟避无可避,一道道雷电全劈中在身,替季酌泉背了这场无妄之灾。没一会儿狼藉的地表就烧起屡屡青烟,还飘出一股被烧焦了的肉香。玄龟嘶声破骂:“小——畜——生!”他带着妖力震荡而出的音波,与天上的怒号之声相应和,连远处的倾风都感觉到耳膜的刺痛。躲在一旁的百姓们更是胆裂魂飞,在风雨中捂住耳朵,紧紧依偎,嘴里发出惊恐的吼叫。柳望松与袁明观战观得战战兢兢,因地面被烧得太烫,感觉那些雷下一瞬就要落到自己头顶,赶紧又往后逃了些。季酌泉知道玄龟是妖域的关键,杀了他,另外两面能轻快不少,不遗余力地释放煞气,并用妖力刺激那躁动的龙脉,却是有种悖逆天道的气势。玄龟终是扛不住雷暴,迫不得已钻出地面,化为人形,往季酌泉相反的方向夺命奔逃。柳望松半趴在地,眯着眼睛看去,见一个面庞被烧黑了的老头出现在交错的闪电之中。灼目的光线将他的身影映得一清二楚,而季酌泉在远处游走,已无力抽身。柳望松咬咬牙,心底来不及生出什么豪迈壮阔的感触,只觉罢了罢了,今日就陪这帮混蛋舍出命去。随即将长笛甩给袁明,整个人如鹰隼急射而出,转眼便腾跃至老者身后。青鸟的流光,是无论如何卓绝的轻功也比之不上。玄龟察觉到身后有敌来袭,扭头去看,动作才做了一半,被雷电破开的伤口处就多出了一把小臂长的短刀。登时痛呼一声,反手后拍,柳望松适时抽刀退去。他周身那道月白色的光华在这雷霆飞瀑之下衬得幽微单薄,不似玄龟有着铜墙铁壁的外壳,光是站在此处,皮肉就有被猛火烘烤的错觉,不敢与对方周旋。好在玄龟也被季酌泉的雷暴打成重伤,大半的妖力又被迫用于维系此地妖域,而今气力十不存一。柳望松狠下心,全身妖力凝于脚下,疾如旋踵,蹑景而去。短刀上的寒芒炫目闪过,在对方抬手格挡之前,自空隙中割向他的脖颈,深深刺入。玄龟声嘶力竭的喝骂被堵回喉咙里,只发出“咕噜”血流的气泡声。
自知得手,柳望松来不及欣喜,头也不回地从紫光暴雨中冲杀而出。不过短短数息,他面上皮肤已被炙得发红,长发尾端卷曲起来,过来一把抓起袁明的后衣领,喝道:“走!”他的眼睛被强光照得发涩,支撑着回到原地已是极限,一阖目,眼泪泉涌而下。跑到温度稍低的位置缓口气,便停下脚步。袁明反手扶住他。发现那阵雷电将百幻蝶布下的陷阱也给焚烧了,之前盘桓游弋的那点金光终于有了新动静。他急于追寻,又不能随意丢下柳望松,纠结问道:“你还行不行?”柳望松死里逃生,剧烈喘息,心跳快到了极致,催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锐气,闻言抽抽嘴角,不甘示弱地睁开猩红的眼睛,叫道:“什么叫我行不行?你没见我轻而易举就杀了只传闻中的大妖?”他说着偏头扫了眼,视野茫茫,看不分明,觉得应该是死了的。袁明无暇与他客气,听他这样说,立即朝着金光追去。二人健步如飞,与迎面赶来的林别叙错身而过。柳望松脚下不停,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无力喊出,回眸去看,只见林别叙抬手挥出一道血线,紧跟着金扇一扫,那点点血光被一股无名之力托举着朝季酌泉飞去。与她周身蒸腾的血煞之气融合到了一起。不知是他花了眼,还是光线闪得太刺人,柳望松心惊道那血液怎么是金色的?再走两步,就看不见了。柳望松撤回视线,未能看见林别叙义无反顾地冲进雷阵,而那漫天的电光自觉绕开他走的奇景。翻卷的热风吹起他飘扬的衣摆,林别叙周身如沐雷光,缓缓掀开眼皮,抬手掐诀,自脚下布开一道书写着秘文的法阵。他妖力蔓延而出,将季酌泉身上的煞气收束回去。高空的雷云失了目标,“隆隆”轰鸣几声,不甘飘散。片刻间,天地骤明,晴光四照。变化之奇诡恢诞犹如一场虚妄。季酌泉竭力奔逃,早已是冲风之末,多一刻也坚持不住,虚脱地跪倒在地。很快颤栗的手脚连这姿势都撑持不住,直接侧身瘫倒。神智在晕厥与清醒之间辗转,张着嘴发不出声。林别叙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责备之声到底没有出口,过去将地上那柄长剑拔出,走动间从袖口取出一块白帕,把剑上的血渍擦拭干净,放到季酌泉身侧。季酌泉摸索着将长剑握在手里,才安心地舒了口气。林别叙转道去捡起玄龟掉落的妖丹,收进袖口,正要离开,季酌泉干哑地叫了一声:“别叙师兄。”他回过头,问道:“怎么了?”季酌泉从胸膛艰难挤出气声:“多谢了。”“真是古怪,杀人的又不是我,谢我做什么?”林别叙说,“我去看看另外几位亡命之徒。你先休息吧。”·谢绝尘回首远眺,被他追击着的凫徯亦是停下脚步。风沙卷地,不如先前那阵猛烈,可空气中依旧弥留着未散的尘土,呼吸间满嘴都是泥腥。二人静静看着雷霆轰落,又静静看着浓云消散,直至那高楼一般的乌云彻底从天幕清退,一切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仍是有点不敢置信。凫徯不知季酌泉的底细,同样不知前方战况如何,但妖域中妖力的变化却是能分明感受到的。玄龟殒命的当刻,他身上妖力便被抽去了大半,漂浮着的妖域跟着微微倾斜过来,摇摇晃晃有了倾覆的危机。凫徯面沉如水,脸上再无傲然之色,腹中脏话连篇,不分敌我地共同问候着玄龟与季酌泉。正思忖着要怎么拖延时间,谢绝尘抬起右手,道:“我也可以。”凫徯道:“我呸!”他身形轻似枯叶,站在一棵只剩枝干的老树之上,冷笑道:“哼,纵然你可以,放几道大雷,也是先劈死你,而不是劈死我!你以为我跟那乌龟一样只能满地乱爬?有本事你来试试!我带着雷阵直接冲进你们人堆里,看看是谁死得多!”他一番虚张声势的恫吓暴露了内心的仓皇不安。不过谢绝尘只是随口说说,真要他同季酌泉一样召出天道的制裁,他还是不行的。谢绝尘轻一点头,诚恳而平坦地道:“我骗你的。”凫徯:“……”凫徯勃然大怒,面目堪称狰狞了,嗓音本就尖细,这下更为凄厉:“找死!你这兔崽子!”他身体略一前倾,看着是要跳将下来与谢绝尘决一胜负的,末了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复又踩着树梢,在上面唾骂泄气。谢绝尘抬手掐诀,唇间就要轻吐敕令。凫徯受够了他的遗泽,见状浑身冒火,暴躁的本性几要克制不住,冲下去将人生啖泄愤。谢绝尘追着红光来时,手上的墨字分道而行,绕着围了他一圈,藏在松软的沙土下,不时飞窜而出偷袭长空,比百幻蝶的陷阱还要可恨。凭他得天独厚的飞行速度,本也可以逃脱,可在见到天边那阵雷光时,便觉事情不妙,不敢再妄动身上妖力。而今猜测成真,哪里敢再跟与谢绝尘硬拼?玄龟扛负着大半的妖域,那老头儿猝然身陨,重担转而落在他与百幻蝶身上。他二人不善操控这座空中古城,不叫其当场坍塌已属不易,只想等到妖境的大军来临,替他分担些许重压。凫徯余光轻扫,见妖兵们已在有序集结,紧张与高亢的心情在内心交织激荡,将他胸口的愤怒强压下去,分出两分稀缺的理智,与树下的人交谈道:“喂,臭小子,我曾见过你兄长!”谢绝尘施法的动作稍顿,眸中闪着冷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凫徯说:“你不必这样看我,我骗你做甚?我并非十五年前就负责镇守这座妖域,早年与你兄长在妖境相会,还曾听他提起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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