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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郎撑着一口气,听到这些话再也站不住了,他身子晃了两晃,眼一闭,直挺挺朝后倒去。
人群传来一阵惊呼,李春英回头望去,顿时吓得脸色煞白,爬过去抱住男人,用大拇指狠狠掐着他人中。她泪流满面,无助地看向周围,希望能有个人站出来帮帮他们一家三口。
桃花瞧得不忍心,方秋燕也是骂骂咧咧,不愿收留便不收留,现在这是咋回事儿,人都倒了,还在一旁看热闹!她想到了自家被周家人打上门来时,村里人也是这般站在一旁看热闹,看着李春英孤立无援抱着男人一个劲儿哭,她就忍不住想上前去搭把手。
她俩还没动呢,吴招娣就扒拉开人群,骂咧出声:“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你们李家人是全瞎了吗?自家姑娘都不心疼,还站在一旁看个鬼热闹,非要家中挂白你们才乐意是不是!”说话间已经扒开挡路的周苗花,她动作粗暴,把周苗花推了个踉跄,不待周苗花叉腰骂人,她径直走过去探了探韩大郎的呼吸,随后凶巴巴对只晓得哭的李春英吼,“等你男人死了再哭吧!现下赶紧把眼泪收收,我帮你搭把手把他抬回家,你赶紧支人去隔壁村找大夫。”
“招娣,谢谢你。”李春英擦了把眼泪,她力气不大,吴招娣帮着她把韩大郎从地上扶了起来,也不管啥男女大防了,嫌她碍事,吴招娣干脆把韩大郎拦腰抱起,挤开人群便去了李家。
明明是个汉子,身体却轻得很,她识得点草药,一摸探韩大郎的呼吸就不对,弱得很,再不看大夫,李春英怕是得当场丧夫!
一场热闹就这般随着当事人一倒一走而散去,不晓得村长是不在家还是如何,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屋门关得严严实实。
但这事儿还没完呢,桃花瞧这动静,且还有得闹。
她心里不得劲儿的很,她从李春英身上看见了娘的影子,当年娘也是这般百般哭求,无论是她的亲叔伯,还是二嫁后周家的叔伯,对她娘的哭求置若罔闻,亲人没有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手,反而在一旁冷眼旁观,瞧她死了男人无处可去的热闹。
她娘曾两次被逼上绝路。
桃花不知为何,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不敢让大嫂瞧见,连忙侧首把眼泪抹掉。
她想娘了。
卫大虎在山上挖了半日,晚间回家吃了饭,洗漱完夫妻俩躺在**说夜话,桃花便说了下午在村里发生的事儿。
“村长从头到尾没露面,他家的院门也关着,外头闹得这般凶,家中也没有丝毫动静。”想到额头都磕破皮的李春英,桃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都是女子,哪可能不同情她的遭遇,虽说姑娘家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可难道她嫁了人,爹娘兄长就不是她的亲爹娘兄长了吗,“李家姑娘的男人瞧着不大好,弱不禁风满脸病态,听说身上还有伤,也没看大夫,当时被几个婆子两句话一激就晕了过去。”
她说完顿了顿,小声说道:“李家姑娘个子小,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韩大郎直挺挺倒在地上吓人得很,没个人帮她,我瞧她孤立无援,儿子也在旁边哇哇大哭,母子俩实在可怜,便想上去帮帮她……”她攥紧手指头,说这话时心口砰砰直跳,生怕他说她多管闲事。
虽然最后因为吴招娣率先出手,她并没有帮到什么忙。
卫大虎把她往怀里紧了紧,双臂紧紧箍着她的细腰,在黑暗中低头亲了亲她的发:“媳妇,不管遇到啥事我都不会晕在你面前叫你担心的。”
桃花恁了一下腰间的手:“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晓得,那我就是和你保证嘛,我不会叫你一个扛事。”九尺大汉哼哼唧唧,犹如猛虎撒娇,把她媳妇鸡皮疙瘩都听出来了,他才说,“村里人就是这般,啥热闹都爱凑,但若是遇到有可能危害自己的事情,他们躲得又比谁都远。碍着面子,他们会同意李春英带着儿子回村,因为村里嫁出去的姑娘太多了,若是遇到啥事儿就把姑娘拦在外头,村里名声就会坏,外村人瞧不上咱们,咱们村里的姑娘就不好嫁人,汉子们也娶不上媳妇。”
“那韩大郎和他爹?”桃花皱眉。
卫大虎:“村里人不会同意韩大郎和他爹来村里避难,因为他们有可能招来‘祸害’。”都说泥腿子没脑子,就看韩大郎是咋被气晕过去的就晓得那些婆子妇人聪明着呢,晓得哪句话才是重点,直往人心肝戳。
遇了事跟着媳妇往娘家跑,还想在媳妇娘家躲灾,咋地,你老韩家是没祖宗不成?哪家兄弟分家时不闹腾,骂咧打架都是常事,难不成老子娘一死兄弟之间便要断亲了?遭了难指望媳妇的都是没出息的男人,你还妄想带着老爹去媳妇娘家安家,咋,你要入赘啊?
韩大郎就是被她们气晕过去的。
卫大虎从小在村里长大,那些妇人婆子扯头花骂架,汉子吃醉了酒耍酒疯,泥腿子瞧着粗俗不懂礼脑子不咋地,可你若真这般觉得,那就错得离谱了。
他们可聪明着呢。
李春英是大河村的姑娘,为了村里的名声,连村长都不会把她赶走,他老人家最在乎的就是村里的名声。但他更不会同意韩大郎带着老父来大河村避难,因为他们身上牵扯了命案,即便他们才是那个苦主。
“村长的态度就看他家紧闭的门户。”卫大虎抱着媳妇,“哪个村都排外,这就是个顶好的理由,等韩大郎一醒,他们一家怕是就要离开了。”
桃花心中一紧,却知晓他说的就是事实。
只看今日韩大郎晕倒,李春英哭得泪流满脸,李家的亲戚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没人上去搭把手就晓得,除了李春英的亲娘老子,李家族人、包括她的至亲兄弟,怕是都没人欢迎他们一家三口回娘家住着。随着爹娘的老去,小时候被老子娘拎着棍子满村打的儿子,渐渐成了家中的顶梁柱,泥腿子泥腿子,有一把子力气的壮年力在家中才有话语权,便是李春英的父母再如何心疼闺女外孙,只要儿子媳妇不同意,带出些脸色来,老两口最终也会妥协。
毕竟他们老了,得依靠儿子养活了。
桃花心里不得劲儿,翻了个身紧紧抱住卫大虎,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听着耳下有力的心跳声,她才感觉到一丝安心。女子就如那无根浮萍,生来靠父母,出嫁靠丈夫,晚年靠儿子,她生父去世得早,万幸有个疼爱她的亲娘,故而她没有受到多少磋磨,安安生生地长大了。而娘命不好三嫁,便是一次次嫁错,导致她这一生连踏三家门,背负风言风语一生。更别说那些晚年遇到个不孝子的婆子,好歹人年轻时还能自我选择一番,老了就真如家中那块破砖,任由人摆布。
李春英也是这般,婆家糟了难,她想要回娘家寻求庇护,却发现从小疼爱自己的亲娘亲爹亲兄弟,前者无奈摇头,后者眼神闪躲,血脉亲人,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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