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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麟垂目瞧着她濡湿的颈。发丝软软贴着她细腻莹白的肌肤,只是看着,就莫名让他的心微微陷落下去。“你真是……”“真是什么?”托住琉玉的从手掌改成了别的东西,琉玉难免往下坠了坠,绕过他腰身的腿勾紧了些。微凉的蛇尾与她只隔着一层薄薄寝衣,墨麟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一瞬被她紧紧包裹。她在紧张。但却没有推开他,也没有露出嫌恶的眼神,细眉肃然轻拧,郑重其事得像在迎战什么危险的敌人。墨麟捏住她的下颌,轻轻抬起,不叫她看见那些丑陋的东西。“真是很霸道。”那张阴郁苍白的脸被欲念晕出绯色,眸光绵密地舐过少女浅浅喘着的模样。“旁人骂你几句,便要我给你当狗?”琉玉仰起脖颈,她浸在月色里,身下却像是泡在浅潭中,被柔柔的托着,又湿漉漉的化开。她难耐地阖上眼。“……不行吗?”他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喉间不自觉地微微滑动。行。怎么不行。他的爱恨生杀,早就被她捏在股掌之间了。可一开口,他却仍是那样平缓沉郁的声线:“总得给些甜头。”睫羽微掀,她偏过头,顺着他托住她后脑的手,吻在他手腕内侧的青筋上。她笑了一下:“这样?”做这件事时,她那双蒙着雾的漆瞳紧盯着眼前的妖鬼,散发着一种不自在的邀请,那样轻的一个吻,却好像要顺着他皮肉下的血管,将他整个人都引燃。他心尖轻颤。许久,他才抬起右手,舌尖舐过中指和无名指。眼尾的浅笑带着一点邪气,他咬字笃然:“这样。”像是被他充满侵略意味的视线烫到,又像是因他这般粗鄙下流的行为而恼。琉玉偏过头,岔开话题:“……放我下去,我要睡了。”墨麟倒也真的没有再缠着不放,将她抱回床榻之后,就去一旁的侧间替她烧水清理。琉玉侧卧在锦被上,眉眼有餍足的倦意。“你不问我这几日与鬼道院的那几位都商量了些什么对策?”他手握着热腾腾的帕子,一边擦拭道:“无论什么对策,只要你能护好你自己就行,明日我安排了一千妖鬼随行开路,后面还有两千妖鬼随时支援,必要时候,以杀止杀。”他的语气似是闲聊般随意,但句落时,琉玉却感觉到一股寒意蔓延。这不是能靠杀戮解决的问题,如果到这种地步,那恐怕是最坏的情况。替她理好衣摆,墨麟支着长腿问:“相里慎和九方星澜向玉山秘密输送的据点,已经被神荼和郁垒一锅端了,只不过祭典将近,九幽各地人员流动太大,主谋还没抓到,而且他们反应很快,手头的【无量海】在我们赶到时都已销毁干净。”琉玉指背抵着下颌:“这东西,能拿到是最好的。”拿到【无量海】,才能揭穿玉面蜘蛛听命于仙家世族,残害九幽妖鬼的真面目。“拿不到也无妨。”墨麟将巾帕丢进一旁铜盆内,翻身上榻,埋首在琉玉的颈间。“先将该杀的杀了,自有办法让他们听你的道理。”鬼道院的床榻并不算狭窄,但琉玉也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好像失去了躺在一边自己睡觉的权力。笼罩着她的身躯灼热滚烫,大腿处硌得她难以忽视。沉默良久,她忍不住问:“你这样,真的睡得着?”已经闭上眼的墨麟微掀眼帘。“要么我睡不着,要么我们都别睡,你觉得呢?”……那还是他自己睡不着吧。琉玉在他臂弯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正欲入睡时,迷迷糊糊道:“也不一定拿不到。”“我已经派方伏藏在长城外阻截,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换上一身夜行衣的方伏藏正在山门外活动筋骨。他所在的地方名为龙雀城,脚下所踩的是一座荒山——五日前还是一座荒山,但自从方伏藏带着月娘和一队三百人的妖鬼来此地驻扎后,短短几日,便以这山中的荒废山寺为中心,着手开始修建一所气派宅邸。头三日最忙,安顿这三百妖鬼,选定木料,勘探地形,还要应付一个求知欲格外旺盛的月娘。等这个妖鬼施工队走上正轨后,方伏藏这才闲下来,一日能睡足五个时辰。在他弃明投暗,替阴山琉玉效力之前,能睡五个时辰的日子都要追溯到他十岁以前了。所以当他的玉简收到琉玉的消息,让他前去阻截从九幽逃窜回龙兑城的相里氏队伍时,方伏藏难得没有觉得加班烦人。更何况他家大小姐还给足了额外的赏钱。这世道,世族用人还给钱,真是不多见。他必须得把这个坑占住了,他要是干不好,可有得是人想干。“人都齐了没?”方伏藏回过头,听底下领头的妖鬼答了一声都齐了,他掏出别在腰间的烟管。“那就出发去上夜班了——”“师父。”屋檐上蓦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本该睡了的月娘。“都跟你说了抽烟不好,我家隔壁爱抽烟的哥哥,二十岁就死了。”“……这么晚你不睡觉坐在上面干什么?”月娘肃然答:“我可不像师父一样一天要睡五个时辰,我睡不着,想再练一个时辰再睡。”方伏藏呵呵两声。小丫头,现在不睡,长大以后有得是夜让你熬。还没等他出言讥讽,就见月娘从上面丢下来一个盒子。方伏藏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在五官的位置挖出洞来,看上去是像是用来往脸上贴的。“易容幻术太过时了,这是我用女孩子常用的玉容蝉纸改造的易容蝉纸,贴在脸上,半个时辰后便能给自己重新捏一张脸,撕下易容蝉纸再过半个时辰便可复原,师父应该用得上吧?”方伏藏有些愕然。这小丫头该不会真是个天才吧?他还没来得及竖拇指,就听月娘笑眯眯道:“一张五十金,给师父的亲情价呢。”方伏藏:“……”这份亲情听上去十分淡薄。但方伏藏还是把五十金放在盒子里,丢回给月娘。“别睡太晚,小孩子睡太晚不长个子。”月娘看着布衣男子的背影,两条短腿挂在屋檐边晃了晃。“你给我布置的课业,我还有好几处不会的……师父,你可别回来得太晚,耽误我这个未来的灵雍天才哦。”方伏藏贴上了那个有点可笑的易容蝉纸,头也不回地朝月娘摆摆手。一轮圆月悬于长空。两个时辰后,方伏藏带着百名妖鬼,于龙兑城外阻截到从九幽撤回龙兑城的一行人。待看清队伍里的人脸时,方伏藏扯了扯冒着青茬的半张脸,笑得意味不明。旁边的妖鬼见他这副表情,问:“伏藏大人这是看见熟人了?”“熟人……算熟吧,以前为同一个主子效命的同僚们。”九方星澜即将成为相里慎的女婿,此处出现九方家的人并不奇怪。那妖鬼半真半假地道:“那伏藏大人可得给我们指清楚些,好歹给你同僚留个全尸吧。”摩挲了一下胡茬刺手的下颌,蹲在树丛里的方伏藏咧嘴笑道:“全尸?不,这个世上,第一烦人的就是钱少事多的上司,第二嘛……就是这些背后捅刀抢功的同僚了。”他倒是很想知道,没了他,这些惯会在上司面前抢功取巧的同僚,还能不能完成他们的任务。方伏藏回头看向身后妖鬼。
“他们看着人多,但真正能打的只有打头阵的那个胖子和最后压阵的少年,快到城门的时候,队伍会开始讨论夜宵吃什么,就趁他们松懈的时刻动手,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有妖鬼冲方伏藏比了个拇指。“大人,您这个二五仔当得可真牛!”-妖鬼长城以南一夜动荡。长城以北的九幽,也在长夜后迎来了熹微晨光。房内一声清铃,女使们鱼贯而入,替琉玉更衣梳妆,一贯穿着那身简单绿袍的墨麟,今日也难得被山魈摁着多收拾了一会儿,从屏风后出来时,琉玉都不免多打量了他几眼。玄色华服层层叠叠包裹着宽肩窄腰的妖鬼,衣襟出透出的松绿里衣与缀在他衣袍上的绿松石呼应。大红大绿的鲜艳色泽在他身上不显俗气,只化作一种诡谲奇异的精怪感,衬得他有种非人的妖异艳色。若单论容色皮囊,谁敢说这位英俊的妖鬼之主不算九幽第一美人?“选拔十二傩神的演武台在玉山山脚,傩舞巡游的在邺都极夜宫。”墨麟拾起她一缕发丝,捏在指间摩挲。低头时,一对山鬼铜钱悬着红穗的耳坠垂在他宽阔肩上。“自邺都出发,乘神轿穿过九幽,抵达玉山山脚,差不多需要一天一夜,如果时机够好,你我二人或可一道杀上玉山。”琉玉眨眨眼,轻笑:“那你可务必要等我。”一旁的山魈还以为两人还要说几句体己话,想着要不要避一避。没想到话音落下后,两人只对视一眼,便一同踏出了内室,朝两个方向各自行去。穿过吊着朝暝的槐树,琉玉坐上了前往极夜宫的鬼车。她的手掌贴在胸口的位置。那里放着她亲手从阿绛身上剪下一缕发丝。阿绛会亲眼见证这一切的。轻装出发的鬼车穿过咸池城,穿过城池外的密林,很快便能看到邺都城中的景象。和琉玉离开时的风平浪静不同。这一次,悬挂着尊后标识的鬼车驶入邺都,守在琉玉身侧的女使们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街上气氛的肃杀。“她还敢参加鬼戏仙游祭。”“或许觉得杀了个妖鬼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这些仙家世族的人,不都这么认为的吗?”“简直不将我们九幽放在眼里。”“亏我之前在十方街见她在世族面前维护咱们妖鬼,还觉得她和别的世族不一样,没想到都是装出来的!”“都一样!仙家世族都没一个好东西!更何况是恶贯满盈的阴山氏!”两侧人群里混杂着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还有人试图朝琉玉所在的鬼车丢石头,手刚一举起,就被墨麟提前安排在街道上的巡逻的妖鬼一把摁住,迅速拖下去审问。鬼车内的琉玉抿紧了唇。“小姐莫怕,我等绝不会让任何人近身。”车窗外传来女使镇定的嗓音。“小姐也无需担心我们,从前我们或许不理解小姐为何要亲近妖鬼,但现在我们很清楚小姐在做什么,又是为什么而做,不管遇见什么危险,我等都会与小姐共同面对。”在到九幽之前,她们和仙都玉京的其他人一样,以为妖鬼是残暴、邪恶、不通人性。但真正与这些妖鬼朝夕相处后,她们才发现,这世间有为了一己私利残害同族的残暴妖鬼,也有喜好诗词柔弱美丽的善良妖鬼。她们看着死去的阿绛,就好像看见了大晁那些被仙家世族残害的寻常百姓。妖鬼与人族的界限并不分明,善与恶,岂能用种族来衡量?邺都城内这样的景象,并不是孤例。离玉山越近,九幽百姓的民心就越是倒向玉面蜘蛛为首的降魔派。玉山演武台附近,围坐一周的十六城城主神态各异。这其中,倒戈向玉面蜘蛛一方的气定神闲,中立者局促不安,坚定站在妖鬼之主一方的则隐含怒容。“待十二傩神的位置都被玉山妖鬼收入囊中,妖鬼之主的位置恐怕也就坐不稳了,诸位真的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一番吗?”说话的人饮了一口酽茶,徐徐道。旁边的城主不停擦汗:“要没有尊主带我们杀出无色城,哪有我们今日的好日子?天气热,大家火气别那么大……诶,尊主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重选十二傩神了?”要是不选不就没这事儿了?“呵。”一名额生漆黑魔角的女子冷笑,“尊主下令重新遴选,一是为了给底下的妖鬼一个往上爬的机会,不学那些世族只用自己人的臭毛病,二是有些爱耍阴谋诡计的人,渗透了十二傩神,这次正好将他们踢出去,也算干干净净。”品茶的城主微笑:“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九幽百姓也不至于这么大怨气,怕只怕咱们尊主是被美色冲昏了头,早就忘了我们与仙家世族的深仇大恨了。”那女子面色微沉,正欲继续争辩,忽听有人开口:“尊主与十二傩神来了!”在座的城主有人起身,有人稳坐如山。也有人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终于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指着十二傩神道:“他们这是……穿的什么玩意儿?”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走在最前面的是位列十二傩神之首的妖鬼揽诸,在场众多妖鬼,几乎没有不识得他那一头红发。当初火烧无色城一战,他靠着一己之力鏖战百余修者,紧随墨麟之后,替第一批闯出无色城的妖鬼杀出一条血路。不少人还记得他手起刀落的身影,可今日的揽诸,身上却穿着一套略显不合身的白袍,就连那头乱蓬蓬支棱在头上的红发,都用发冠束了起来。这打扮——这打扮,俨然是一副仙都玉京的人族会有的打扮。再看他身后。一贯挂着一身叮当银饰的妖鬼山魈,今日不仅摘了那些银饰,还穿了一身月白衣袍,头上只余玉冠,乍一看,哪里还认得出他是那个神出鬼没以弯刀夺下无数人头的恶鬼少年?至于后面的鬼女与白萍汀二人,同样也穿着仙都玉京的褒衣博带。鬼女一改往日用鬼蛊的诡谲神秘,多了几分翩然欲仙的灵巧可爱,白萍汀身披如雾薄纱,更显气质出尘。揽诸满意地瞧着这些人的震撼神色,讥笑一声:“今日穿了这身衣服,咱们代表的就是尊后的面子,待会儿站在演武台上守擂,你们可不许穿着这身衣服给尊后丢人。”鬼女吐吐舌头:“这话说给你才是,今非昔比了,你这十二傩神之首的位置,我觉得我也能坐坐呢。”山魈略觉嫌弃地看着揽诸:“你那发冠都没戴正,我看就属你最丢人。”白萍汀露出一个娴静的笑容。她看了一眼日晷的方向,这个时间,鬼戏仙游的队伍也该动身出发了。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的玉面蜘蛛与墨麟一行人几乎是同时抵达演武台。他远远就瞧见了揽诸他们那身仙都玉京的打扮。不过哗众取宠,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今日,服下了无量海的玉山妖鬼必将血洗十二傩神,待他斩断了墨麟的左膀右臂,妖鬼之主的位置,他便已坐上了一半。肩舆下沉。玉面蜘蛛落地的同时,腰间玉简闪烁。玉面蜘蛛凝眸。这消息,是从邺都传回的。阴山琉玉那边应该才刚刚动身出发,会有什么事需要传讯于他?玉面蜘蛛的眼眸里映着玉简闪烁的光,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以手划过玉简,看到了那则消息的内容——【巡游开始,阴山琉玉以魔语吟诵傩戏,邺都俱震】原本算得上云淡风轻的面色,在看到中间二字时骤然一变。她用什么吟诵傩戏?魔语?魔语??她一个人族女子,她怎么可能会魔语!?那是天外邪魔所用的语言,是妖鬼之父才会的语言,这世间唯有他作为魔主的直系血脉,才生来便能读懂魔语,阴山琉玉怎么可能——玉面蜘蛛猛然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朝演武台走来的妖鬼之主。那人动了动唇:“天道亡——”属于妖鬼之主的磅礴之势随着他的步步靠近覆压而下,千妖万鬼伏拜在地,人群中响起附和声:“天道亡!鬼道兴!万仙俱灭!”玄色衣袍在玉面蜘蛛的面前停下。“——诸神拜我。”幽沉轻远的嗓音在玉面蜘蛛耳畔回荡。乌黑浓密的长发一半在肩上微翘,一半垂落在他玄绿相间的衣袍上,望向他的那双眼阴冷而深邃,浮着鬼气森森的昳丽。墨麟唇角很浅地翘了翘:“看你的表情,我的尊后应该给了你一个很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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