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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玮脸色青黑地带着一大伙仆役们,在陆府的正厅里威风八步地站着。
陆纨过来时,见下人上的茶和瓜果点心,陆玮一点儿没用。他便先微微躬身作了一揖,口中唤道:“族叔。”
“不敢。”陆玮年过五十,下巴处蓄了些微短须。他任从四品参军,在西安府的武官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向养气功夫良好。
然而,今日陆玮的周身却散发出一阵阵阴沉森冷的气息。
他说:“某当不起你的族叔。给你们父子当族叔的下场是断手断脚,某可不敢当。”
被人这样当面阴阳怪气嘲讽一番,陆纨只是微微蹙眉,面色不改地说:“族叔严重了。”
“犬子冒犯令郎,犯下大错,沛霖绝不为他遮掩。想要如何处置,族叔且说。”陆纨神色镇定地道。
“好,”陆玮的嘴角冷冷一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这样说就好。族学里人人都看见了他恶意伤人,我把他送去见官,不过分吧?”
此时,却又有一道声音远远地从陆府大门处传过来。
——“我陆家的家事,岂有给官府分断的道理。”
来人是陆慎,陆家宗族现任的族长。
看见陆慎,陆玮就知道今日所想八成要泡汤。他本来都跟知府衙门的人打好了招呼,只要陆承进去,不给他打掉半条命,绝不算完。
陆慎一来,却不一样了。
陆慎是个老顽固,还是个热衷于权利的老顽固。
他自己没考取上功名,当官的瘾却恁大,仗着自己辈分高年岁长,成日里就爱显摆族长的派头。
偏偏他儿子陆璋是吏部侍郎,陆玮日后如果还想要在官途上更进一步,少不得多多依仗陆璋。所以,无论是于公于私,陆慎这个人,陆玮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他对着陆慎叫了声“五叔”。
陆纨则是唤道“五叔公”。
陆慎拄着拐杖,一步步地往主位上走去,而后端正坐下,他道:“族学里发生的事情,已有人汇报给我。”
“你们都怎么说?”陆慎的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一圈,缓缓地问。
陆玮先发制人,面庞的怒气上涨:“五叔。绮哥儿的右手上被砍出一道极深的口子,已经伤到了骨头!大夫说了,日后拿笔都成问题,等于绮哥儿的前途从今日起就毁在了陆承的身上。”
“我能怎么说?”陆玮越讲越气,声音是压抑着的腔调,“他陆纨三代单传,儿子是个宝贝疙瘩。我四十几岁得的幺儿,莫非就不宝贝吗?”
“此事,的确是承哥儿的过错。”与陆玮的嚣张不同,陆纨则十分平静地说,“要如何处置,但凭叔公作主。”
“哼。”陆玮冷嗤一声。
陆慎看他一眼,继而问:“承哥儿为何忽然出手伤人?”
陆纨闭口不言,陆玮顿了顿,颜色略略缓和下来,他说:“绮哥儿的书童失手,不小心杀了陆承养的畜生。那书童心思不纯,阴险狡诈,从前在书院里和承哥儿有过龌龊,所以他杀了那畜生后,将狗皮给承哥儿送了来。”
陆玮说得面不红心不跳,反正他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了砚台被陆承砍死的消息,便干脆将所有坏事全都推到了砚台身上。
他道:“听说那书童已经被承哥儿处置了。就算我家仆人有千般过错,承哥儿业已拿他一条命,换了那个畜生的命。这还不够?”
“他陆承非要再砍伤绮哥儿的手。”陆玮的脸色逐渐阴暗,他冷声说,“此子性情歹毒,睚眦必报。”
“陆沛霖。恕某说句越俎代庖的话,你这儿子今日若不好好管教,你等着他来日酿成大祸吧!”
陆纨倒是好脾气,只是微抿了抿唇,说:“我心中有数,不劳族叔费心。”
陆慎听到了此事儿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完全相信没有,转头看着陆纨,问说:“九郎这孩子在哪儿?”
“在书房里罚跪。”陆纨淡道。
陆慎说:“让他过来,我亲自问他,看是否存在难言之隐。”
陆纨道了个“好”,而后便吩咐长天,让他去请陆承过来。
陆承欲言又止地瞥了陆纨眼,似乎想提醒他什么,只是在陆纨沉静如水的眼神中,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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