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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第1页)

身后偏厅的窗子被推得更开了,里面的人再没有顾忌地探头看向外面,贪婪地捕捉这里面的任意一点信息。可想而知,此时偏厅早已炸开了锅,纷纷议论着一条消息:陆璘那个从乡下来的夫人,偷拿了安平王妃的金簪。施菀对这样的结果有清醒的认知,却毫无抵抗之力,只能被动承受。陈家二婶带着她到了一处客房,陆璘已然等在那里。见到他,施菀几乎有一种哭出来的冲动,甚至顾不得淑女仪态,步子都快了几分,走到他面前,朝他道:“夫君,她们说……”陈家二婶连忙朝陆璘赔笑道:“是这样的,想必王妃不见簪子的事小陆大人也知道了,我们倒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少夫人,你看这安平王妃好不容易来一趟,又是这样的日子,若是找不到那簪子,陈家便没脸见人了,万般无奈,也就是为了找簪子。”“但那屋里也有别人。”施菀立刻道。有陆璘在一旁,她面对这些贵夫人们也更有底气,口齿也比之前伶俐一些。这时陆璘看着她问:“那你拿了那簪子么?”施菀一时错愕,怔怔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陈家二婶看着眼前情形,无声福了一礼,领着丫鬟退开了,将两人留在屋内。陆璘再次问:“是你拿的吗?若你拿了,我会陪你去将东西还给王妃,剩下的事,我也会处理。”施菀垂下眼,久久没出声,陆璘却理会错了,又问:“果真是你拿的?”说罢,将手伸出道:“给我吧。”隔了很久,施菀才回道:“没有,我没拿。”说话时,她仍低着头,没去看他,唯恐他看到自己已经湿润的眼眶。原本并不想哭的,哪怕被那么多人逼问、围观,她也没想要哭,但这一刻,却怎么也忍不住那腔酸涩往外翻涌。陆璘见她不敢直视自己,语气愈加严厉了些,再次问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施菀,和我说实话,莫非你要我唤绿绮来搜身?”施菀立刻抬头望向他,没让泪水滴落,字字认真道,“我说了我没拿,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我拿的,可乡下出身,并不代表我喜欢偷拿别人的东西。”说完,伸手解下自己的腰带,然后去脱外衫,似乎要当着他面自证清白。陆璘见她如此,没再逼问她,而是说道:“不必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和你一起去见她们。”施菀停了脱衣服的手,深深垂着头,拼命去眨眼睛让泪回去,半晌才低声道:“好。”说完,再将衣服往身上穿。陆璘背过身去,等了许久,待身后不再有动静才回过头,见她已穿好衣服,才往外走道:“随我来吧。”施菀如一只提线木偶般毫无生机,缓缓跟在了他身后。到陈家二婶面前,陆璘说道:“王妃的金簪不见了,你们怀疑是我夫人拿的?”陈家二婶连忙笑道:“不不不,哪里是那个意思,我们就是问问……”陆璘说:“我夫人已经说过她不知道了,但你们并不相信,一再相逼,那我们只好搜身自证了,叫个小厮来吧,先搜了我的身,再让人来搜我夫人的身,我陆家百年清名,不能毁在了我这里。”“这……小陆大人,这……”陈家二嫂尴尬地笑起来,显然并不知道该怎么办。“子微,子微——”这时陈世允匆匆赶了过来,搭着陆璘的肩道:“我才知道后院出了个什么簪子的事,妇人家的不懂,弄这么大干戈,你与弟妹不用理睬,回厅上去喝酒便是。”陆璘推开他胳膊,认真道:“这事既然起了,自然要有个结果。”说罢随手朝陈世允身后一名仆人道:“你过来吧,搜搜我身上有没有那簪子。”那仆人怔怔看向自家主人,陈世允连忙道:“不至于不至于,是我们不对,子微别说气话了。”就在这时,一名丫鬟急走过来道:“二夫人,二夫人,王妃的簪子找到了!”陈家二婶立刻回头道:“什么?”丫鬟过来,平稳气息,急道:“那簪子找到了,就在偏厅外的葡萄架下,被翠儿瞧见了。”那个地方,虽离偏厅近,但施菀却并没有机会去那里,从袁氏房中出来,随众人一起到偏厅,然后又被陈家二婶带到这里,她并没有去其他地方扔掉赃物的机会。所以,这簪子是被别人拿了,见事情闹得太大,那人便找机会扔在了偏厅外。人人都有可能,反倒被陈家二婶盯上的施菀是最没有可能的。陈家二婶的脸上窘迫又尴尬,她此时后悔,从一开始就不该去逼问施菀,但事情闹到现在,已无法收场。

她干笑道:“既然找到了,那便好了,侄媳妇呀,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问问你是不是看到了,可能是问得急了些,教你误会了,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礼。”施菀低着头不说话,陆璘开口道:“既然东西找到了,那我们也不用搜身自证了。”说罢看向陈世允道:“今日因为我与贱内,扰乱了这好好的喜宴,实在失礼,望陈兄海涵。只是事已至此,我们再留下去是徒增笑柄,便先告辞了。”说完,朝陈世允拱手施了一礼,往院外而去,施菀没说任何话,跟在了他身后。乘上回程的马车,施菀一言不发,别开头,静静坐着。最初的自豪与开心,到现在都成了讽刺。她竟然不明白,以为能和那些贵夫人们同坐在一起,寒暄几句,自己就真的成了她们的人。她们可以和她说笑,和她互称姐妹,但当有人偷了东西,所有人都觉得她是那个偷东西的人。那个和气的安平王妃,那个爽朗而威风的陈家二婶,还有拉着她叫她妹妹的袁氏,以及……陆璘。他应该永远也不会像怀疑她一样去怀疑王卿若,或是他身旁的丫鬟绿绮吧……她做了什么,让他这样看她,这样觉得她会去参加人家喜宴的时候偷拿别人东西……可是,哪怕是她走在路上捡到一只金簪,她也会交给失主,不会要的,他们施家虽不是书香门弟,连个进士也不曾出过,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人,从不会取这种不义之财。他是她夫君,三年的夫君,就算不那么喜欢她,但也不至于,这样看她……这时,一只白色的手帕递到了她面前。她转过头,见着陆璘,他开口道:“此事你没有错,不必太难受。后面陈家必定会来登门道歉,你不用管,由陆家来应对。”施菀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真的哭了起来,泪水都垂到了脸上。她缓缓接过那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将它攥在手里。虽然他再没说什么,虽然她知道,此时换了任何人他都会说这样一句安慰的话,但这一刻,还是欢喜起来。好像之前的一切悲痛与绝望,都被这一幅手帕抚平了。他今日,也是受了委屈的吧,若没有她,他绝不会闹到要搜身自证的地步,但他毕竟没怪她。会怀疑她,也只是因为他不了解她,天长日久,他会明白的,她绝不是那样的人。想罢,她长舒了口气,看看手中的帕子,上面染了几点和了泪水的脂粉,说道:“夫君,这帕子,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还你。”陆璘淡淡“嗯”了一声,随后才道:“不必了。”回到陆家没一会儿,陈家便紧随其后派人过来,是陈家二爷也就是二婶的夫君亲自过来的,登门道歉,并邀陆璘与施菀再去赴宴。陆璘自然不会去,这桩事最后就算大事化小,也不是今日的事,只是陆璘具体如何拒绝的,施菀也不知道。她回了自己房中,低头看手中的帕子。很素的一方手帕,只在边角处绣了几朵云纹,想来是绿绮的绣工,图样精致,针脚细密,很好看。一阵风吹来,她手中的帕子没拿好,掉在了地上。施菀急忙去捡,但帕子上却还是染上了一点污渍,就在她泪水沾湿的地方,怕是要用皂荚水洗才能干净。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洗一洗,随便晾晾就干了。但她却突然升起一丝别的心思来:如果,她说这帕子被自己不慎弄脏了,洗不掉,是不是有理由再还他一幅新的?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打消不下去。她原本是不会绣活的,只因她家乡那样的小村子不需要精致的绣花,但到京城后,她努力学做一个合格的夫人,也学着绣花,如今虽不算厉害,却也能绣些简单的东西。比如,梅花。她知道他喜欢白梅,所以第一次学刺绣,就绣的是白梅。想罢,她立刻找出一方柔软的白色细布来,又在自己收集的所有梅花花样里找出了最合适的一张,仔细描好样,上绷子,小心开始绣起来。虽是要绣白梅,但纯白色的梅花瓣绣出来并不好看,她便用灰蓝色的线绣梅瓣,配上嫩黄的花蕊,黑色的梅枝,这样的梅花自有一股幽暗冷香的神韵,正好有夜间观白梅的感觉,是她觉得最好的。她绣得精细,到太阳偏西,才刚刚绣好最后一朵梅。绣完,她看了看,又在那梅花上方描了两句诗:百花头上开,冰雪寒中见。她知道他不喜欢繁复的花样,所以将那字描得很小,因为小,所以绣起来费神,等这两行字绣完已是夜深。本有些熬不住了,但想到他明日就要走,她又换了只蜡烛,将棉布裁出手帕的方形来,然后锁边,到四更的鼓声传来时,总算将这方手帕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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