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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羡鱼行至太极殿前时,天穹上已落起细雨。令本就清寒的时节,更添了几分冷意,像是不日便要落雪。殿前的白玉长阶上,却已跪满了前来恳情的朝臣。从装束上看,是武将居多,品级不一。面上的神情皆是坚毅,像是视死如归。此刻,殿门打开一线。御前伺候的宦官承吉从殿内出来。他神情戚戚,正拿袖子擦着满头满脸的冷汗。李羡鱼唤了声:“承吉公公。”承吉闻声回头,见到是她,忙放下袖子向她行礼:“九公主安。”李羡鱼颔首,轻提裙裾,踏着雨中微湿的玉阶拾级而上,在他面前停住,轻声问:“承吉公公,如今不是朝会的时辰,为何有这样多的臣子过来,跪在太极殿前?”承吉面色一苦:“还不是为了摄政王的事。”李羡鱼轻愣:“他们都是过来为皇叔恳情的吗?”承吉拭着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谋逆这等大罪,常人避之不及。竟还有人敢前来恳情,难道便圣上龙颜一怒,将他们一同牵连下狱。若说底下跪着的,都是摄政王当年在边关征战时的旧部,与一手提携的门客,有过命的交情。那太极殿里那位,又为何——正思量,太极殿内蓦地传来一阵物件砸落的噼啪乱响,伴随着皇帝急火攻心的怒喝:“逆子!给朕滚,滚!”李羡鱼愕然,忙去问承吉:“里面是哪位皇兄?”“是太子殿下。”承吉汗出如浆。今日清早,陛下召东宫过来,商议如何处置摄政王之事。不想,太子却为之恳情。如今惹得龙颜大怒,不知要如何收场。可别城门失火,最后让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遭殃才好。他这般想着,又看向眼前的李羡鱼,忙问道:“公主今日,可是过来向陛下请安的?”李羡鱼轻轻点头。承吉闻言,如蒙大赦,亲自带着她往殿内走。一进殿门,承吉便低声将今日之事转述了遍,又苦着脸道:“公主,您多少也帮着劝劝太子殿下。切莫再提这件事了。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怕真要伤了父子间门的和气。”李羡鱼随他绕过一道锦绣画屏,正想启唇,冷不丁一只甜白釉瓷瓶擦着她的鬓边飞过,砸落到墁地的金砖上,嘭地一声巨响。承吉的语声立时顿住。李羡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心口怦怦作响。她看清了殿内的情形。满地的狼藉中,皇帝穿着龙袍高坐在上首,双目赤红,胸口急剧起伏着,显是被气得不轻。皇兄背对着她,跪在金座之前,袍裾上落满了碎瓷。他向皇帝低首,道了句‘父皇息怒’。却并未因皇帝的震怒而退却。他仍旧是像曾经千百次劝皇帝勤政时一般,平和地劝着:“皇叔戎马半生,战功赫赫,在武将中威望颇深。若是父皇以谋逆论处,诛杀摄政王一支。未免会使民心浮动,边关动荡。”“儿臣恳情父皇,念在摄政王曾为大玥征战半生的辛劳上,功过相抵,从轻发落。”“放肆!”皇帝拍案而起,须发怒张:“朕才是皇帝!朕要谁死,他便不能活!”他怒极,重重拂袖,身侧的一应玉器统统挥落,双目赤红:“谁敢再劝,便与他同罪!”李宴低低叹息,将大玥如今的处境剖给他听。“父皇,您数年来在各处修建行宫,广纳秀女,耗资巨大。户部的账上早已支不出银子。各处的军备,将士们的冬衣与粮草,都是走的摄政王府的私账。边关的军士们对此感激不尽。”“若是如今要诛灭摄政王整支,恐怕会寒了将士之心。更会有人传出鸟尽弓藏,陛下诛杀功臣等流言,趁此生乱。”而如今的大玥,便如被蛀虫蚕食冬青树,唯余表面的光鲜。实则内里早已经腐朽不堪,再禁不起半点动荡了。这应当,便也是为何皇叔屯兵已久,却迟迟没有率兵逼宫的缘由。皇帝闻言,面色发青。这些年,他醉生梦死,不理朝政已久。如今再度论政,竟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答不上话来。这个认知令他的面色愈发难看,正待龙颜大怒。却听有少女绵甜的语声怯怯而来:“嘉宁向父皇请安。”皇帝闻声转头。看见穿着兔绒斗篷的少女正福身向他行礼。她的身量纤细,面容乖巧。立在秀丽宽阔的十二幅锦绣山河画屏前,便像是一朵绣在屏风上的木芙蓉花。皇帝眯起眼睛,徐徐重复道:“嘉宁?”他对这个女儿的印象最浅,甚至都想不起她的母妃长什么模样。唯独记得一点。这是他所有公主里最为省心的一位。教引嬷嬷们将她教得很好,乖巧,柔顺,懂得如何去守这宫中的规矩,也从不会忤逆自己的君父。他像是找到了台阶,目光炯炯地对她道:“嘉宁,你过来。”李羡鱼依言抬步,走到他的金阶前。如他的记忆中一样乖巧。皇帝愈发满意,眸光灼灼亮起。他从高座上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压着满腔的怒火,将摄政王之事,说给李羡鱼听。末了,他的神色愈发扭曲,通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了她:“嘉宁,谋逆,便该死。”他厉声:“朕说的可有错!”李羡鱼低垂的羽睫轻颤了颤,没有立时作答。她想起临渊说过的话来。‘有时并无对错之分,只是立场不同,得到的答案便不同。’站在父皇立场上看,皇叔自然是大错特错。而站在饥寒交迫的百姓,与穿不起甲胄的将士们立场上,错得便是父皇。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迟疑良久,在皇帝因她的沉默而面色愈发沉冷,即将再度勃然大怒之前,她倏然想到了自己。若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呢?李羡鱼想至此,轻轻一愣,却又像是拨开了厚密的云雾,见到从未见过的天地。她想,她也应当有自己的立场。而不是跟随着父皇的想法点头,抑或是摇头。她轻轻松开攥着自己袖缘的指尖。在皇帝的视线中,徐徐跪落下去。她跪在自己的皇兄身畔,身量纤细,羽睫低垂。她的语声很轻,却不再迟疑。她道:“嘉宁想为皇叔恳情。()”皇帝的双目骤然睁大,怒吼出声:≈ap;ldo;嘉宁!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_[()]?『来[]≈ap;看最新章节≈ap;完整章节』()”李羡鱼轻轻点头。“摄政王是嘉宁的皇叔,他的亲族,也是嘉宁的亲族,嘉宁不想他们因此而死。”皇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神情狰狞,正想说她幼稚得可笑。却又听她轻声。“嘉宁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过,大玥数十年来,送了无数公主去临国和亲,便是为了不生战乱。”“如今,嘉宁也不想因为皇叔之事,而再起战事。”若是再起战事,她的皇姐,皇姑姑们落在鸾车前的眼泪,便会变得毫无意义。皇帝的脸色铁青,像是重重挨了一击。他双目赤红,高声咆哮:“你们都想忤逆朕!都想谋逆!朕要杀了你们!”他拧身拔出一旁侍卫的长剑,高举过头顶,向他们奔来。然还未奔出几步,鲜血如箭,蓦地从他口中喷出,溅湿了明净的金阶。皇帝还握着剑,身子却仰倒下去,被守在暗中的影卫迅速接住。继而,殿内传来承吉撕心裂肺的嗓音:“陛下,陛下——传太医,快去传太医!”整个太医院内的太医都被请来,于太极殿中为皇帝诊治。李宴与李羡鱼则退到一旁的偏殿中,等着太医们前来回禀。李羡鱼眼眶微红,还未全然自方才的惊吓中回神。她低声问:“皇兄,父皇是真的要杀我们吗?”李宴默了一瞬,轻声安抚她:“等父皇醒转,便会打消这个念头。”李羡鱼却仍是不安,她轻声问:“是嘉宁说错话了吗?”李宴叹了口气。他将博山炉中宁神的沉水香燃起,又递给她一碗压惊的汤药,眸底有淡淡的无奈之色。“小九,忠言逆耳。”“你不过是说了父皇不爱听的话罢了。()”李羡鱼轻愣。似又想起方才皇帝狂怒的模样。像是明白了,为何数年前跪在太极殿前恳请皇帝上朝的臣子,会被拖出去庭杖了。原来,父皇是听不得逆耳的话的。无论是不是忠言。她徐徐垂落眼睫,掩住眸底的难过之色,双手接过李宴递来的药碗。腾腾的热气氤氲而上,朦胧了视线。她正想将热气吹散,却听见垂落的锦帘轻微一响,殿外的寒气随之卷入。李羡鱼抬首,见是太医院的陶院正步履匆匆,自外间门进来。李宴也看见他,低声询问:“院正,父皇的病情如何?”陶院正斟酌着答:“陛下的病,是急怒攻心,血气上涌所致。原本没什么大碍,休憩几个时辰便好,可——”他有些迟疑,看向一旁的李羡鱼,欲言又止。李宴见他这般情形。也大抵明白他要说些什么。便对李羡鱼道:“小九,太极殿中有孤守着,你先回去便好。稍后若有定论,我会遣人去披香殿中通传。”
李羡鱼犹豫一下,也怕父皇醒来还要提剑杀她,便点了点头:“那嘉宁便先回去了。”她说罢,便将药碗放下,与侍女们一同往披香殿的方向去了。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廊庑尽头,李宴便对陶院正道:“孤的皇妹已经离开。还请院正直言不讳。”陶院正这才将方才不好出口的话一一说了出来。“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休憩几个时辰便好。可陛下这些年多用虎狼之药,房事又格外频繁。常常日御数女。体内积有内热,却又格外虚耗。如今气血骤然上涌,更是伤及颅脑。即便是我等及时施针,也恐怕要多日才能醒转。且,即便是醒转后,恐怕也会留有余症。”李宴皱眉:“是何余症?”陶院正迟疑着道:“恐怕行动上,会有所不便。但究竟如何,还要待陛下彻底醒转后再论。”李宴默了良久,终是颔首。“此事我已知晓,你尽力医治便好。”李羡鱼在披香殿内等了许久。直至临近黄昏,方有宫人过来通禀,说皇帝是急火攻心,数日后便会醒转,让她不必忧心。李羡鱼却无法将心放落。她坐在玫瑰椅上,看着满桌的晚膳,却没有食欲。她伸手碰了碰少年的袖缘,心绪低落:“临渊,皇叔的事,难道就这般,再无转机了吗?”毕竟父皇因这件事勃然大怒,还因此急火攻心,病倒在龙榻。等他醒转之后,想必会更为恼怒。绝不会再放过皇叔。临渊垂眼,将手中剥好的芋头放到她碗中:“臣觉得,恰好相反。”李羡鱼闻言轻抬起羽睫,杏眸里有了亮色:“临渊,你是说还有转机吗?”她说着,却又有些茫然:“可是(),父皇明明这样生气≈ap;dash;≈ap;dash;≈ap;rdo;她的话音未落?()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槅扇却又被人叩响。外头传来竹瓷的声音:“公主,有东宫的长随过来,说要见您。”“皇兄的长随?”李羡鱼讶然放下筷子,应声道:“我这便过去。”此刻天色光渐落,竹瓷便点起一盏风灯,引她走到披香殿的照壁前。一名东宫的长随正在此等候。见到李羡鱼,便向她比手行礼,正色道:“传太子口谕。嘉宁公主言行有失,忤逆陛下。着罚俸月,并自今日起,禁足七日,于披香殿中静思己过!”李羡鱼轻愣,随即明白过来。父皇未醒,便是储君监国,代理国事。静谧的黄昏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促,像是整日的担忧即将有了结局。她福身领了皇兄的口谕,又抬起羽睫,小心翼翼地问他:“那皇叔的事——”长随比手:“摄政王谋逆一案查证属实。但念在其多年戎马功劳,功过相抵,免去一死。着废为庶人,自玉牒除名。即刻前往关州,永世不得回京!”李羡鱼杏眸亮起,忐忑的心也终于落定。她再一次福身下去,语声诚挚:“多谢皇兄。”长随同样躬身,对李羡鱼道:“属下告退。还请公主在披香殿内静心思过。”他说罢,拱手离去。李羡鱼却没有回自己的寝殿思过。她只是将竹瓷遣退,便行至一旁安静的游廊上,轻声唤道:“临渊。”玄衣少年自暗处现身。一双浓黑的眸子深看着她,像是已知晓她此刻所想。只是,在等着她开口。李羡鱼也望向他。她的语声很轻,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征询:“临渊,我能去送送皇叔吗?”她还记得临渊与皇叔的仇怨,像是怕他因此生气,便又嗫嚅着道:“如今明月夜已经关闭。皇叔他,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往后,他也不再是大玥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而是黎民百姓中的一人。也会因百姓之苦而苦,因百姓之乐而乐。临渊垂落羽睫。就在李羡鱼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少年向她伸手,没有半分迟疑。他重新抬眼。落日余晖照得少年眼眸如金。“臣说过,会永远站在公主身侧。”李羡鱼杏眸弯起。她踮起足尖,轻轻伸手环上少年的脖颈。临渊随之俯身,修长有力的手臂环绕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避开众人,往宫门的方向飞掠而去。城郊十里亭前。衰草丛生,黄土连天。摄政王府的家眷已先行离开,去往城郊渡口。唯独李羿本人还勒马停留在此处,望远处巍峨的皇城最后一眼。金乌西沉,()红霞漫天。高耸城门在他的眼前徐徐关闭,像是要将最后一缕落日余晖也闭于其中。他握紧了手中的马缰,知晓自己也终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离开这座捍卫了数十年的皇城,再不回返。正当他策马转身之际,却听身后有少女清甜的嗓音焦急唤道:“皇叔——”李羿回头。见即将关闭的城门中,人影一闪。身着武袍的少年抱着身姿娇小的少女从其中飞掠而出。风声烈烈。将少年半束的墨发与少女穿着的兔绒斗篷一同扬起,一墨一红,在漫天的晚云中迎风绽开,像是两道色彩明晰的旗帜。李羿视线微顿,素来冷厉的神情略微平和了些。他勒住了即将扬蹄的骏马,对他们的方向高声唤道:“嘉宁!”临渊随之飞掠到他身畔,将怀中的李羡鱼放下。李羡鱼站起身来,匆匆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因自己用这样的方式追来,而面色微红。但仍旧是对他轻轻展眉,露出唇畔清浅的梨涡:“皇叔,嘉宁过来送您。”李羿从马上看她,鹰眸沉沉,看不出喜怒。他问:“你还认我这个皇叔?”李羡鱼连连点头。李羿却蓦地冷下脸来,语声骤厉:“现在是什么时辰,你还敢出宫!还不赶紧给我回去!”李羡鱼仍旧有些怕他。往后轻缩了缩身子,却没有挪步。她道:“我送皇叔出了十里亭便回去。”李羿瞪视她稍顷,倏然转首看向他身侧的少年,浓眉皱起,眸光沉冷。他道:“早知如此,当初在明月夜中,我便应当直接杀了你。”李羡鱼一愣。而临渊也抬起眼来,眸底同样晦暗冰冷。他道:“现在也不迟。”眼见着离别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李羡鱼忙将两人分开。她将临渊往外推,小声道:“临渊,你去那边等我,一会,一会便好。”临渊看向她,终是薄唇紧抿,皱眉避到远处。他背身而立,确保李羿与他都不出现在彼此的视线中。李羿也翻身下马,牵马带着李羡鱼徐徐往十里亭的方向走去。短短的十几步路,漫长得像是过了半生。李羿短暂地想起自己的少年时。想起他曾经鲜衣怒马,持刀上阵杀敌的时候。那是他一生中最快意的光景。而此刻,半生的功名利禄,都随骏马蹄下的烟尘远去。离别之时,唯有她这名并不算亲厚的侄女过来送他。李羿笑了声,终是在十里亭前停步。他回首,看向临渊避开的方向,冷声启唇:“薛茂案后,我查过他的身世。”李羡鱼微愣。继而心跳得快了些。“皇叔查到临渊的身世了?”她轻抬明眸,满怀希冀地望向他:“那,皇叔可以告诉嘉宁吗?”李羿侧首,鹰眸生寒:“明月夜中之人,是从国境边缘的断崖下捡到的他。彼时他身旁只有一匹死马,一张雕弓。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便是随身的佩玉。”他解下马背上的行囊,将一只漆黑的木匣丢给她:“摔得粉碎,但拼凑起来,勉强能看出原本的纹路。你自己想好,要不要给他。””李羡鱼慌忙伸手,终是在落地之前勉强将木匣抱住。她秀眉弯起,眸底明亮如星:“谢谢皇叔。”李羿却不承她的谢。反倒是厉声提醒:“他不是大玥的人!你若是将此物归还,他记起自己的身世,未必还会像现在这般护你。”他语声骤寒,眸底晦暗:“甚至,还会杀你灭口。”李羡鱼微怔。握着乌木匣的指尖轻蜷起。良久,她重新弯眉笑起来:“谢谢皇叔的提点,嘉宁记住了。”李羿从少女的笑颜中读懂了她的选择。他有片刻的离神。像是隔着她,隔着漫长的光阴,看见了自己曾经的皇姐。那时候,她也还年少。也喜欢穿红裙,笑起来同样的眉眼弯弯。同样的心善而轻信。稍顷,思绪回笼。他猛地背转过身去,翻身跨上马背。催马之前,他短暂回身,浓眉紧皱,鹰眸含威,最后一次以皇叔的身份,声色俱厉地警告她:“轻信于人,多半没什么好下场!一年后,给我来信。若是死了,我差人去给你祭拜!”说罢,李羿银鞭狠落。骏马绝尘而去,再不回头。李羡鱼站在十里亭前,捧着木匣,望向他离去的方向。弯起的秀眉渐渐垂落,眼眶微红。关州苦寒,天长地远。这大抵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皇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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