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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队伍离开后,陆璘也回了县衙。李由见他回来,告诉他已经派人盯着张家人了,但暂时还没什么动静。这原本是陆璘之前的吩咐,但此时他却兴趣缺缺,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李由问:“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高兴?”陆璘只是失神坐着,久久不说话。李由知道他平时不爱多说,更不愿意和人提起心事,正准备离去,陆璘突然开口问:“若有一件事,求不得,该怎么办?”李由问:“什么样的事?”陆璘却又不说话了。他只好想了想,回道:“那就放下?”求不得,可不就得放下么?凭李由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他觉得这个答案是完美的。但陆璘却回道:“放过,但放不下。”李由回道:“那如果换个方式求呢?或者换个放式放?就看大人是更愿意求,还是更愿意放,选择一个,竭尽全力。”陆璘又是沉默许久,说道:“但我怕她厌烦我。”这便是要选择求了。李由问:“是为人?一个女子?”明显,陆璘不会回答。但李由却猜出来了,城里的施大夫。陆大人在安陆只和这一个女子有交集,而且桩桩件件,只要与施大夫扯上关系大人就不正常。李由很好奇他们当初因何而和离,和离后陆大人为何又念念不忘,但他能判断,陆大人的希望可太渺茫了。施大夫能成为全安陆,或说他所见的唯一一个女大夫,证明她是个不被世道或他人意志所裹挟的女子,她有自己的风骨和想法;而拒绝丰子奕的求娶,则代表她无心嫁人,或是对所嫁之人要求极高。连丰子奕这样一个出身富贵,又对自己痴心不改的男人都不嫁,她为什么要嫁一个已经离开过一次的男人呢?和离一次,证明心灰意冷;陆大人和离四年都没来安陆,现在偶然来安陆做官,说要回心转意,但凡有点脾气的人都不会同意吧?而且陆大人看上去都没丰子奕痴情。李由回答:“怕人家厌烦,那就换个不让人厌烦的方式去求嘛,然后在她的求娶者中胜出,那么当她想嫁人时,也许就会择中大人呢?”“是吗?”陆璘喃喃问。但他总觉得施菀还是怪他的,她不讨厌丰子奕的靠近,但就是讨厌他。李由却没有给他肯定的回复,而是说道:“但我还是觉得天涯何处无芳草,陆大人无论在江陵府,还是在京城,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各式各样的家世好品貌好的千金小姐,何必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呢?”陆璘知道这的确是理智的做法。但他不想娶别人,不想过那种一眼能看到一辈子的日子,见到她之前可以,见到她之后却无法接受,如果要那样,他宁愿不要。“天涯的确处处是芳草,但我这辈子,怕是只能遇到一个她了,而且我曾经离她那么近,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没有好好看看她呢?为什么就走到和离那一步呢?陆璘回想,他的确没好好看过她。那时他自马车上下来,见到一个农妇和一个姑娘在与家中门房纠缠,问过之后,得知她们要给爷爷送信物,是一枚玉佩,声称家中祖父与爷爷为故交,而门房觉得陆家从没有这样的故交,不愿传话。他让施菀将玉佩交给他,进门将玉佩给爷爷,替她们带了话,没想到爷爷倒真想起来是十多年前结识的人,让人领她们进来。后面她们进来与爷爷说了什么话他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爷爷收留她们在家中住了下来,后来有几l次他曾见到她们,也在发现她鞋子破旧时让绿绮给她送去了新鞋和衣服。其实他都没记住她的长相,也不觉得,那会是和自己有什么交集的人。他那时候才中榜眼,名满京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用他自小就学会的谦恭温润待人接物,但其实目无下尘,骄矜自傲。直到偶然听说那乡下姑娘可能要嫁给三弟,他也只是微微意外,并不在意。但后来从爷爷口中得到确切消息,与那姑娘订亲的人不是三弟,而是自己,他才震惊、不解,甚至有些生气。自己并未在意、但温和相待的人竟是冲着自己来的,目的是要嫁给自己,他理所当然觉得她是那种肤浅无知,却又带着市侩心机的女子。对她人格的判定只在一瞬间,他不会去找她求证对质,因为不屑。娶她与她无关,只是爷爷的命令、君子重诺而已,那时爷爷已是病中,又关系着陆家的名声,他不好去反对。然后那婚事便办了,他什么也没关心过,自有父母亲替他料理好一切,只有什么拜堂、喝交杯酒是要他亲自做的。自然还有洞房。但他没去。正好那日在爷爷因在喜宴上多喝了两杯凉酒,夜里病发,陷入昏迷,他也理所当然没去洞房。后半夜,大夫找来了,药也喝了,家里人多,自有人守着爷爷,旁人劝他去新房,他也坚持守在病床边并不过去。其实守爷爷是一半,厌恶那洞房,也是一半。过了这一夜,爷爷醒来了,虽是身体情况差了很多,但其实并不影响他陪新婚的妻子。
他不是大夫,侍候人汤药也比不过爷爷身旁的仆人,爷爷又是缠绵病榻许久,连父亲与母亲都已安心一边照顾老人爷一边做自己的事,又有哪里让他走不开呢?但他就可以半年都不和新婚妻子圆房。她家世本就比陆家差,高嫁难免要受到轻视嘲笑,更何况丈夫半年都没碰她。这是怎样的屈辱与煎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给他下了药。那时他勃然大怒,他对她口出恶言,鄙夷到了极点,却没想过这本应是半年前就该有的事,而她是他的新婚的妻子,他们前一夜才圆房,才有了最亲密的一夜,她才刚将自己纯洁的身体交付给他,她期待的,应该是他的怜爱与温存。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他曾经与这美好的场面离得很近,但他却是一日温情都没有给她。他们为何不能走向和离,他们从成婚那一日起,就注定走向和离。下午从县衙回家,陆璘独自往雨衫巷去了好几l次。他不知道怎么去“不让她厌烦地求()”,只是想看看她,怕她伤心,怕她难过,但好几l次她院门都锁着,而馨济堂后院中还是人语嘈杂,明显她还没回来。直到入夜,他再次在她门前驻足时,馨济堂后门一声响,有人从里面出来了。陆璘回头看,正好在黑夜中看到她的身影,便往旁边看了看,躲到霍大娘家与她家交汇的墙角处。施菀从馨济堂后门出来,还有一人陪着她,是她那个男徒弟,严峻。两人走到施菀院门前,施菀说道:≈ap;ldo;好了,你回去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严峻说:“师父,他们都在议论,小周大夫今天是故意不让你服丧的,他不想让你的名号超过他。”“我知道,他们议论让他们议论,你和枇杷是我亲自教的徒弟,你们听听就好,不要议论了。”施菀说。“但我听枇杷说这个月小周大夫只给师父一吊钱,我觉得这样太不公。师父有想过一直这样下去怎么办吗?”施菀没回话,严峻继续道:“我有个姑父在江陵府,说那里有个医馆缺大夫,东家和他认识,他准备介绍我过去,师父要不要……也一起过去?”施菀笑了笑:“你要出师去那边做大夫,许多东西都要赶紧学知道吗?至于我,再看看吧,我暂时不想离开安陆。”“那师父如果有其他打算,一定和我说,我不认小周大夫,只认师父。”“你这份心我知道了,只要你和枇杷日后能成为真正的独当一面的大夫,我就安心了。”两人说完,施菀进了院中,严峻看她关门,离开几l步,又盯着院门看了许久,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路过霍大娘那墙角时,正好月亮从云后露出光芒来,严峻隐约觉得那墙角有个人影。他一惊,想到之前张家人就夜闯师父家门,不由鼓起勇气壮着胆子道:“什么人?”陆璘从墙角走出来,站到月光下,静静看着他。严峻认出了他,先是下意识要拜见,随后想起来什么,便直直盯着他,半晌没开口。陆璘也没开口。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严峻问:“陆大人在这里是有事吗?”陆璘无视他的话,起步往大通街而去,走了几l步,突然道:“她是你师父,你知道师父的含义么?”严峻被戳中心事,少年人毕竟脸皮薄,立刻便涨红了脸,随后不甘心地带着几l分怒意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爱她敬她,但我看陆大人却不知道和离的含义,和离就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当初将师父逼走,现在就不要再来纠缠!”陆璘转眼看向他。他长严峻有十岁,又是官身,这一眼看过去,严峻不由有些被震慑,身形缩了缩,却是热血方刚,脚步仍定定站在原地,也一动不动盯向他。陆璘回道:“既然你知道我与她和离,就该知道我是她曾经的丈夫,也是她唯一有过的丈夫。”说完,他转头离去。身后传来少年郎气急败坏地重息。陆璘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争风吃醋,口出恶言斗嘴。这是多无聊的事,他还要用“曾经的丈夫”这个并不光鲜的身份来挑衅人家。那不过是个孩子,当然斗不过他。可是……他可以送施菀回家,可以藏住私心邀请她一起去江陵府,可以得到她的笑颜。丰子奕也可以。就他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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