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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冬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极轻地“啊”了一声,手中一松,那温热的小瓷瓶便往地上坠去。宣宁未走远,听见动静,偏头看了一眼,身形飞掠而起只在片刻之间,他犹如春日雨前低飞过湖面的燕子,轻(▽)盈灵巧地擦着地面掠过,伸手接住苏小冬落下的瓷瓶,一个翻身稳稳落定在她身旁,将瓷瓶重新递了出去,道:“当心些。”其实苏小冬明白,外头的人提起鸾凤阁怨声盈路不会是没有缘故的,宣宁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便是心底里悄悄存了一点纯善一点恻隐,也不能据此便说他是个好人。只是她惯于自欺,以为堵住了耳朵蒙上了眼睛,这世间的人事便能如她所愿。从洞牢握着那只瓶子,一路浑浑噩噩地走到双风居去,又一路糊里糊涂地回到寒石院,苏小冬打了盆井水将手泡在水里好一会儿。在京都也好,在澹州也罢,他们向来都只把最美最好的东西拿给苏小冬看,见多了善良美好,这世间风波恶行路难于她而言都像是个不真切的传说,今日她却是亲耳听见受刑人的惨叫,亲眼望见刑架之上人血肉模糊的惨状,单单路过洞牢远远地看着,她便觉得自己沾了一身血腥,难受欲呕,非得将用井水洗涤浸泡才算干净几分。偏偏这还不是最叫她难受的,最叫她烦躁难当的,是那在洞牢刑堂行刑的人,竟是与她朝夕相对的宣宁。想起宣宁,苏小冬只觉得胸口一股气吐不出来咽部进去,心中憋得难受,索性当只缩头乌龟,躲回房里闷头便睡。许是受了惊吓,苏小冬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梦里一会是烧成焦土的赵家,一会是鲜血淋漓连脸都看不清的岳松,连陈杏花也顶着一张烧得扭曲可怖的脸来质问她,为什么她死了苏小冬却可以活着?挣扎在梦中,大汗淋漓,苏小冬猛然惊醒睁开眼已是日暮。房里不知被谁点起了一盏灯,火光幽幽,灯影幢幢。宣宁推门进来,手里托了一碗汤药和一碗粥,见她醒来,便将碗递了过去:“醒了正好,吃点东西再喝药。”苏小冬发懵地接过碗,宣宁未等她开口,便替她将她想问的话答了出来:“我回来时见你起了烧做着噩梦说胡话,怎么也叫不醒,便去请了莫先生来为你诊脉开方子。”宣宁抬手想去摸摸她的额头,苏小冬心里生了芥蒂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于是他的手停在空中,僵了一僵,又孤零零地收了回去。他背着烛火,苏小冬只觉得他的眼光里溢出一点苦,只有零星的一点,又飞快被他藏了起来。两人一时无话,宣宁盯着苏小冬吃光了一碗小米粥,接过空碗,将药碗递了过去:“莫先生说你受了惊,这是安神定魂的药,你喝了药,再歇一歇。”苏小冬乖乖喝了药,宣宁接过空碗便起身要走,还未走到门口,却听见苏小冬在他身后犹豫着小声问:“今日早晨那个人是三秋派的岳松?”该问的,总是会有人问起的。宣宁停下脚步:“是。”“他与鸾凤阁有旧仇?”“没有。”“那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苏小冬渐渐语无伦次,她想着,只要有个理由,无论旧恨新仇都好。“也没有。”宣宁神色平静。苏小冬终于有些气馁:“那是为什么?三秋派的人我曾经见过,都是文质彬彬极具风骨的人,那个岳松大抵也是个好人。”极具风骨吗?宣宁想起刑架上的岳松乞怜求饶的情景,想着人前衣冠楚楚铁骨铮铮,临了也不过是这副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可他到底没有在苏小冬面前笑出来,道:“我也不知道。鸾凤阁不过是拿钱办事。”苏小冬又追着问:“那是谁要杀他?”“我还是不知道。”宣宁似乎不愿意再聊下去,已经推开了房门,冷风灌进来苏小冬打了个寒颤,他的声音从寒风里飘进来更是清冷,“没有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世上收钱杀人的比比皆是,可是只有鸾凤阁,不知道为什么,不会去打听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岳松果然是死了。苏小冬第二天一早壮着胆子悄悄溜到洞牢附近,远远地看见两个人用木板抬了一具用布包裹着的尸首出来,身边还跟了一名壮汉,正是昨日她来找宣宁时守在门口代为通传的人。那行人行至她面前时,那壮汉看见了她,只道她又来找宣宁,同她道:“今日少阁主不在洞牢。”“这是,昨日受刑的岳松?”苏小冬目光落在木板上,岳松的尸体被布包裹着,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裹尸的布上沾染了斑斑血迹,若不是边角仍有些许空隙,实在叫人看不出来这本来是一块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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