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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了会儿,还没见楚怀婵出来,只好转头从窗户里看里边的情况。地屏挡住了整张床榻,却没有遮住榻边人的身影,她正恭恭敬敬地给病榻上的人磕头。她身子实在是瘦弱,这样跪下去的时候,整个身子缩成小小一团,更显娇弱。那支木兰簪子在她发间散着温润,为她添上一层微弱而柔和的光晕。她磕完头,躬着身子往后退,到门口时才转身。孟璟收回目光,余光瞥见赵氏正在廊上使唤丫鬟给榻上的人煎药,没再多说什么,提脚往外走去。楚怀婵出了房门,同赵氏道过别,跟在他身后往外走。他声儿不大,听起来也淡淡的:“不必。”“该有的礼数不能缺,毕竟是做小辈的。”她很认真地道。孟璟戏谑道:“你这么重礼数?看不大出来啊。”松瓦绿的直袍下摆在眼前晃晃荡荡,她方才某一瞬间晃过一个挺像青玉的念头,现下却觉得实在是碍眼,默默地拧了拧眉表示懒得和尔等小人计较。这人哪配以玉作比?分明是根煞风景的鱼骨头还差不多,如鲠在喉,叫人吐也吐不出来。“再去向老夫人请个安?”她试探问。“不去了,无事不必理会府里其他人。”“哦。”她蔫蔫儿地应了声。西平侯府家大业大,人丁却少得可怜,一朝还归祖宅,守在这方国公府邸里,这才稍微多了些人气。顶头一个老夫人,下头分两房,长子是西平侯孟洲,夫人赵氏,嫡长子孟璟下头有个庶出弟弟孟珣。二房老爷唤孟淳,与原配夫人有一长子,已经成家生子,在南直隶为官,说是与家里头不太亲近,有一庶出长女也已出嫁;继室张氏,有一子孟琸,府里拉通排行老三,一女孟璇,两人尚未成亲。这关系其实已经比其他百年名门简单许多,甚至还不如当初外祖一个薄宦之家那般人丁兴旺,当初时夏初初给她提过一遍,她便能记得一字不差了,更遑论过来的路上她又被迫听了数十遍。只是,镇国公宅邸远在宣府,除了孟璟这花天酒地的破事常让京师众多贵女拿来私下取乐外,其余人等,甚少有耳闻。如今看孟璟这反应,也不知是他自己倦怠,还是关系不睦。她犹豫了会儿,向他告退:“新妇入门,规矩总不能少,我还是过去请个安,小侯爷请先回。”孟璟见她让敛秋领着往外走,“诶”了声唤住她,拖着步子跟上来:“我陪你去趟吧。”细雨斜飞,打上他瓦松绿的直裰,令他衣衫下摆微微润湿,颜色也深了几分,衬出一片幽深的意味来。“我自个儿过去即可,小侯爷昨夜才负了伤,不必勉强,将息些身子。”她拒绝了他的好意,蹲了个福告退,走出去两步,听见后面传来一声笑:“楚怀婵,你不挺懂礼数的么?我的话你倒不肯听?”她只好顿住脚步,见他往这边走,微微侧过身子,让出路来,等他走到前头,她才跟上。孟璟道:“我刚不是敷衍你,是真不必去。老夫人便罢了,二房的人一概不必理会。”说起来,他们回来五年,他总共只见过这些人两次。一次是刚回来那日,一次是去岁末他好了些许,总算可以下地,那些人忙不迭地过来探望,然后被他全数轰了出去。楚怀婵没出声,在心底琢磨着这家人的关系。他说不必理会,按他这性子和刚才的反应,连新婚这等事都说不必,那平素想来是真的很少见了。抄手游廊弯弯绕绕,他们走了半刻钟到老夫人院里,不想院里正热热闹闹,孟璟皱了皱眉,几乎想扭头就走。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二哥,你来了?”屋里跑出来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妙龄少女,兴冲冲地道:“二哥亲自过来,祖母想必很高兴。”敛秋低声在她耳边提醒:“二房幺女,孟璇。”孟璇比她还要大上一岁,身量长开,笑起来时明艳动人,初初一看很招人喜欢,但孟璟默不作声地站远了一步。老夫人带着一众人迎出来,先看了孟璟好一会儿,目光才挪到他身旁的楚怀婵身上,最后点了点头:“正说带你弟妹过去看看你们。”身后一男子站出来招呼了声:“二哥,二嫂。”敛秋提醒她:“二房次子,孟琸。”其实镇国公府人丁真不算多,还比不上以前她一个舅舅院里的人,她自己也能辨得清楚,但人毕竟是好意,她点头表过谢意,目光无意中和孟琸的对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这种眼神,她上次见,是在谨身殿,天子座上那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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