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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是……”
她忽然住口,伸手带翻秦放面前的那小半杯水,食指蘸水,在木头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司藤只会写繁体,不过,这两个字,简繁没有差别。
半妖。
“你见到我是怎么从坟里爬出来的,有一个人,放干我的血,要了我的命,三根千年藤封了我七十七年。事到如今,何敢觍颜称妖?连这个‘半’字,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所谓发为血之余,齿为骨之余,我为宿主骨血,你是寄生齿发,我血气双亏,你焉得自在?”
即便经过接连几天电视通俗白话的轰炸,司藤说话,还是会带出旧时候娥眉婉转字正腔圆的调调来,听的多了,还真会有恍惚的错觉,觉得一转身,就进了那个色调昏暗脂粉流香长衫马褂搭着旗袍洋装文言小豪混着洋文钢笔的大时代。
服务台在放音乐试音,喇叭的声音忽大忽小,间杂着电流的刺耳长音,秦放从瞬间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半妖”那两个字本就水渍清浅,这一晃神的功夫,居然已经快干了,像是一个渐消渐隐不能说的秘密。
“所以,你的梦想是什么?”
“重新做回妖。”
秦放没再说话了,他转头看向餐厅的另一侧,那里,落地的大玻璃窗正对着马路。
时间已经不早了,大街上行人渐多,很多车子,咯噔吱呀的三轮车,一路狂飙的摩托车,行驶平缓的私家车,呼啸而过的大货车,再远些是各色汉藏招牌,五颜六色横平竖直,所有这些,构成了他生前习以为常死后再难触摸的世俗烟火世界。
现在他知道,他可以有个机会,不是像人一样,而是以人的姿态,活着。
“你要重新做回妖,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帮司藤就是在帮自己,即便要卑躬屈膝听她使唤,只要不是一辈子,只要有出头之日。
“五件事。”
“哪五件?”
司藤伸出左手,先把拇指屈向掌心:“第一是,尽可能多的了解你们,七十七年,这个世界成了什么样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以冒险去做,若要成事,先观时势。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又说:“不是所有的电视节目都值得看,不过,还是很有用。”
秦放心里咯噔了一声,那时候她问怎么样可以最快了解现代社会,自己敷衍着让她去看电视,还真以为她是打发无聊时间——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已经不动声色地在了解、甄别、尝试、接受,原来从那个时候起,第一步已经开始了。
她真是一分一秒都没有浪费。
“第二呢?”
司藤的食指弯向掌心:“事事亲力亲为太浪费时间,总有一些事情,你需要别人去做。这个人要绝对可靠,令行禁止,接受我的身份,保守我的秘密。”
明白了,秦放问的直接:“我可以吗?”
“但凡有别的选择,我都不想用你。”
秦放觉得自己啪地当面挨了个大嘴巴,左右脸同时火辣辣的,偏还不能说什么,只得腰杆子挺直,强行做出一副坦然而镇定的样子。
“说白了,我想要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有脑子有能力有主意,心里有主子却不能有自己,不过这样的人难找,又要费时费力,我没那个时间。如果临时找一个,那还不如你。”
当然不如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人比他更想助司藤重新为妖。
秦放又问了一遍:“我可以吗?”
“试试看吧。”
那就是过了,五件事,囊谦数日,居然已成其二。
“那第三呢?”
几乎是同一时间,颜福瑞带着瓦房在成都老南门车站边上的一家豆花店里吃豆花火锅,瓦房埋着头呼哧呼哧大快朵颐,颜福瑞没心思吃,他伸长脖子朝车站的出口望,一辆长途车进来了,又一辆,呼啦啦那么多人扛着大包小包挤出站门,就是没他要等的那个。
叹了会气,他伸手从脚边的包里掏出本纸页发黄的线状书,翻到这几天都快被他翻烂了的那一页,愣愣看上面的几行字。
“司藤,1910年精变于西南,原身白藤,俗唤鬼索,有毒,善绞,性狠辣,同类相杀,亦名妖杀,风头一时无两,逢敌从无败绩,妖门切齿,道门色变,幸甚1946年,天师丘山镇杀司藤于沪,沥其血,烧尸扬灰,永绝此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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