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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水剑清光如月,照出一派澄明。廊下的阴影里,沈流霜目色沉沉,柳如棠单手掩唇。阎清欢从拐角探出半个脑袋,看清大堂里的情形,两眼骨碌碌一转。被缭乱的剑气所吸引,阎清欢盯了好一阵,才松鼠般缩回身子。江白砚坐在正对楼梯的位置,抬眼之际,瞥见廊道中的人影。依然是单手支颐的动作,他怡然自若,无声笑笑。一副心安理得的坦率姿态,叫人挑不出毛病。“唉呀黛黛和江公子在邪潮里折腾这么久,肯定累了,是该坐下来休息会儿。”柳如棠说话像倒豆,语速飞快:“那是断水吧?不错,很有活力。”沈流霜缓缓转头看她。她怎么觉得,队友之中,出了一个叛徒?拐角后的阎清欢探一探头,满目憧憬:“断水也可以这么乖吗?他们在鉴剑?”印象里,这把剑削铁如泥,总是沾满血的。在江南遇到过多不胜数的名剑,见此情形,阎清欢仍想去摸一摸。断水太强,也太漂亮了。沈流霜:……原来叛徒是两个。不对,阎清欢只是找不到重点的迟钝脑袋瓜而已。他们在原地怔忪片刻,桌边的江白砚笑意清疏,竟是先开了口:“二楼查完了?”二楼的人下来了?施黛听懂他的意思,侧过头去,朝三人挥手一笑:“我们这边完工了。”气氛瞬间松弛,她指了指桌上的雪色长剑:“快看,断水。”沈流霜知道那是断水。她想不明白的,是江白砚的心思。对于剑客而言,手中剑是最为重要的依傍,轻易不予人,也不可能让人随意触碰。以江白砚的实力和性情,恐怕到了视剑如命的地步——他就这样,让施黛摸他的断水剑?很不寻常。沈流霜心中警铃大作。“我们找到了韩纵的日记。”柳如棠坐上木椅:“是个还算有意思的人,只不过和案子没关系。”她本想再开口,隐约感应到周遭灵气的翕动:“画境在变化。”柳如棠低声:“快结束了。”君来客栈外,阴风如野兽咆哮,窗边暗影狰狞。猝然间,一声尖锐惨叫刺破夜色,火光飞掠,照亮窗牖。山林响起窸窸窣窣的杂音,众多妖邪四散而逃,紧随其后,是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你们去左侧包抄。”在人心惶惶的当下,无疑是一颗定心丸。“有火光……”大堂里炸开锅:“是镇厄司的人!我们有救了!救命!”人们如遇大赦,喜极而泣。宛如电影情节落幕(),施黛所见之处?()_[((),万事万物化作朦胧墨烟,长廊消融,人影散作一滩水色。耳边嗡地一响,她再回神,眼前换了景象。夕阳西下,红霞漫天,光晕淌进客栈,映出残损不堪的桌椅与门窗。住客们消散无踪,站在她身前的,是一袭轻柔长裙。施黛抬头,对上虞知画的眼睛。“……啊。”阎清欢猛然回神,看看自己手掌:“回来了?”好神奇,真真假假,像做梦一样。“回来了。”虞知画温声笑道:“几位可有不适?”施黛摇头:“没事。”除了刚出画境时略感眩晕,她没觉得哪里不舒服。说话时,施黛垂下眼,望向桌上摆放的画卷。长卷原本泛有雾蒙蒙的灵气,被他们在幻境走上一遭,变得泯然如常物。“我们探查一遍,基本锁定凶手了。”柳如棠道:“君来客栈的厨娘,锦娘嫌疑最大。在她的卧房里,我们找到与邪术相关的物件——她是个邪修。”白九娘子憋了太久,尾巴一晃,由项链重回蛇形:“没错,简直了!”一个残害过人命的邪修,在案发后离奇失踪。怎么看,她都是板上钉钉的凶手。“还真是她啊。”宋凝烟坐在僵尸怀里,轻哼一声:“最初定下的犯人就是锦娘……要找到她,又得费一番功夫。”陈澈目光扫过柳如棠:“你们可有受伤?”“小伤。”柳如棠挑眉:“一群普通邪祟,难得了我们几个?”靠在墙角的苗疆少年适时插嘴:“如棠,陈澈这是在关心你。”沈流霜:“嘿。”苗疆少年:“嘿嘿。”宋凝烟:“嘿嘿嘿。”柳如棠嘴角一抽,罕见噤了声。白九娘子用尾巴摸摸她耳朵。“总而言之,尽快找到锦娘吧。”沈流霜道:“若她修成心因法,日后定会继续残杀平民百姓,祸害无穷。”宋凝烟打个哈欠:“包在我们身上。”之后的半个时辰里,沈流霜逐一叙述了画境中的来龙去脉。她说得一气呵成,末了礼貌笑笑,对虞知画道:“多谢虞姑娘。若非虞姑娘相助,我们发现不了锦娘的邪修身份。”当天晚上,等镇厄司赶到客栈,锦娘房间连人带物消失一空,没留痕迹。虞知画虚弱摇头:“是我应当答谢诸位仙师。我与家人突逢此难,卫霄又……他伤成那般模样,我比谁都更想找出凶手。”入画消耗她的大部分灵气,虞知画薄唇惨白:“既然已查明真相,我能否先行回医馆?卫霄的伤,不知如何了。”追捕凶手,是【踏莎行】的任务。施黛作为外援,这会儿没别的事(),望向自己几个队友:“我们也到医馆瞧瞧吧?毕竟是亲手办过的案子,去看看客人们怎么样了。()”镇厄司医馆里的大夫技艺精湛,阎清欢经常进去请教。听施黛开口,他完全没意见:我可以!()”江白砚也道:“嗯。”“也好。”沈流霜对上她视线,若有所思:“听你的。”君来客栈里的遇害者们,被安置在医馆里侧。一来作为证人保护,二来防止潜藏其中的罪犯逃走。施黛踏进药房,首先遇上一张陌生的脸。“嫂嫂!”红裙少女小跑而来,拉起虞知画右手:“你的脸色怎么这样白?是不是不舒服?”“没事,动用太多灵气而已。”虞知画轻抚她手背,对施黛等人介绍:“这位是卫霄小妹,卫灵。”施黛头一回见到卫灵本尊。这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颊边带有婴儿肥,一举一动张扬灵巧。施黛心有所感,眼珠挪了挪,不出所料,卫灵身后跟着个黑衣青年,相貌端正,腰间别一把长剑。这位是阿言。虞知画轻声介绍:“小妹,这几位是查办此案的镇厄司仙师。”她有些担忧:“你哥哥怎么样了?”“哥哥伤得很重,白天一直在发烧,不久前缓过来一点儿。”卫灵叹气:“他醒来后始终念着你呢。嫂嫂去看看他吧?”虞知画颔首,转向几人,露出歉然之色:“几位,失陪。”阎清欢赶忙道:“虞姑娘快去,不必陪着我们。”虞知画步履匆匆转身离开,卫灵将他们打量几眼,急不可待:“仙师,知道是谁干的了吗?”“卫姑娘不必担心,镇厄司正在缉拿真凶。”沈流霜道:“你受伤了吗?”“我?我还好。”卫灵笑嘻嘻,指一指身后:“有阿言护着我。”施黛:“卫姑娘不是被卷进过鬼打墙?在鬼打墙里,也没怎么受伤吗?”这是她想不通的一个疑点。施黛在画境遭遇的鬼打墙可谓九死一生,处处潜伏有杀机毕露的妖魔鬼怪。,饶是她,也觉得心惊胆战。卫灵不懂术法,为什么能安然无恙?“鬼打墙?”想到不好的记忆,卫灵苦巴巴:“别提了,我简直被吓个半死。那地方又黑又吓人,多亏我运气好,没一会儿就撞上哥哥嫂嫂和阿言。我是被他们护着出来的。”说到这里,她眼中生出黯然。正是在鬼打墙中,卫霄被怪物刺穿小腹,没了半条命。施黛一怔:“没一会儿?你们汇合得很早吗?”卫灵心有余悸:“嗯。要不然,我一条命就交代在那儿了。”施黛低低应声,与江白砚交换()一道视线。他们亲身经历过鬼打墙,花去不少功夫,才在千钧一发之时找到彼此。与卫灵的遭遇大相径庭。不过……施黛抿了下唇。鬼打墙的长廊交错纵横,她不可能重复和卫灵一样的道路。两人选择的路径南辕北辙,拥有不同的经历,说得过去。“对了。”施黛状若无意:“你哥哥卫霄,他给过你什么保命的符箓吗?”“保命符箓?”卫灵:“没有。我哥用剑,不会画符。”这就奇怪了。施黛记得清清楚楚,鬼打墙里,卫霄曾问过她一句,“我给你的保命符箓,用光了吗”。她当时就觉得纳闷,进入画境前,虞知画把所有人的性格特征和行为轨迹说过一遍,从头到尾没提过“符箓”。同一件事,为什么在这一个细节上,居然出现两种情况?“姐。”施黛凑近沈流霜,小小声:“我们在画境里经历的一切,确定全部为真,对吧?”沈流霜:“嗯。怎么了?”施黛摇摇头:“没什么。”想不通。难道所谓“保命符箓”只是其它物件的代称?可即便如此,卫灵也不应该对这四个字如此陌生。她暗暗思忖,身旁的沈流霜道:“卫姑娘,你哥哥和嫂嫂关系很好。”“那当然。”卫灵扬起小脸:“你们也觉得他俩般配吧?”沈流霜语调不急不缓,有意引导:“他们认识多长时间了?怎么认识的?”“五六年了。”卫灵道:“怎么认识的?天定良缘呗。”她骄矜一笑:“我哥总爱调皮捣蛋,一日去河里凫水,不慎抽了筋——是嫂嫂把他救下的。”江白砚淡声:“那时卫霄只有十五六岁。”他言简意赅,表达的内容很明显。卫霄当时年纪太小,虞知画却活了几十上百年。这要能生出爱意,实在古怪。“嫂嫂年纪比我哥大,画中仙嘛。”卫灵不甚在意:“初次见面,他们没往郎情妾意的方向想。是后来接触越来越多,哥哥和嫂嫂才相互动心的。”她哥哥如今已有二十岁了,与虞知画正好相衬。这事儿无可厚非,施黛却追问一句:“接触越来越多?虞知画救卫霄一命后,他们还有往来?”“这就更巧了。”卫灵兴冲冲道:“我爹喜欢画画,请来一位教授丹青的先生,恰是嫂嫂。嫂嫂在我家,和哥哥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来二去,可不就熟悉了?”施黛嗯了声,指腹轻捻:“确实很有缘。”“在虞知画包袱里,有个姻缘笺。”江白砚看她一眼,问卫灵:“是虞知画和卫霄求的?”“姻缘笺?”()卫灵有点儿懵:或许吧?他们两个求签,我不是回回都知道。不过≈ap;hellip;≈ap;hellip;姻缘笺的话,肯定是哥哥嫂嫂一起求来的。要不然还能有谁??纪婴提醒您《自古沙雕克反派》吗?请记住本站域名[(()她隐有言外之意,卫灵没听出来,欢欢喜喜:“狩猎虽然遇上这档子事,但说到底,我和阿言顺顺利利在一起了。不亏。”正说着,药房木门被人推开,蓄山羊胡子的大夫探头出来:“外边儿干嘛呢?进来喝药。”不止卫灵,连施黛也露出惊恐的神色。镇厄司医馆的汤药,堪称人间疾苦,尝过一回,施黛至今没忘掉味道。卫灵磕磕巴巴,本能抗拒:“喝、喝药?”话音方落,袖摆被人轻轻拽住。卫灵侧目,见阿言一手捏着她衣袖,另一只手乖巧上抬,掌心摊开,是一袋饴糖。“小姐。”他开口,是低沉悦耳的声线:“吃这个,会好些。”卫灵绽开喜不自胜的笑,张开双手,将他抱了抱。阿言垂眼含笑,耳根通红。施黛缓缓扬起姨母笑。阎清欢目光温柔。沈流霜眉心一跳,毫无征兆,皱眉觑向江白砚。江白砚:?看他做什么?“身体要紧。你们进去喝药吧,不打扰了。”施黛挥挥手,扭头一望:“我们也进药房看看?”她还有问题想问老板娘。推门而入,浓郁药味直撞鼻腔。施黛不喜欢这股苦味,屏住呼吸。房中或坐或躺近十人,全是在画境见过的熟面孔。老板娘杨玉珍抱紧算盘坐在墙角,凄凄惨惨戚戚,端起药碗一口闷。药不苦,命苦。施黛四人表明镇厄司身份,老板娘先是一愕,旋即用力点头:“大人们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说罢咬牙切齿:“那混蛋砸了我的客栈。要知道是谁干的,我……”阎清欢好心安慰:“老板娘,等我们抓到凶手,会从她充公的钱财里,抽一部分补偿你的损失。”说完又觉不对,目前认定的凶手是锦娘,这人钱袋比老板娘更空。“你客栈里的锦娘,”施黛问,“她精神是不是不太好?”“锦娘?是。”老板娘有些懊恼:“起初我看她可怜,姑娘家孤零零一个人,这才把她留下。没想到刚过几天,就见她蹲在墙角自言自语。”那姑娘神神叨叨的,留下吧,无异于养个闲人。可若说把锦娘赶走,她狠不下心肠。
“大人。”老板娘面露苦色:“凶手,该不会是她吧?”施黛软着声尝试安慰:“案情尚未水落石出,我们在查。”她脑子里盛满太多念头,说话间略一抬眼,猝不及防,瞥见一道漆黑影子。()以及两把被那人背在身后的剑。——韩纵正一言不发站在他们身边,眸色幽深。他想干什么?他什么时候靠近的?他不是不爱与人打交道吗?心口咕噜噜冒出疑问三连,施黛听见他的声音。“我名韩纵,擅双剑。()”韩纵道:打不打?11()”施黛:……?韩纵紧盯江白砚:“你用单剑,若觉得不公平,我拿一把剑也能打——不过以你的实力,想必不用。”施黛大受震撼。居、居然是与画境里一模一样的台词,他想打架的那份心,是刻在骨子里的!韩纵仍在面无表情吐台词:“我的剑已许久没遇上好的对手,你来,或许能满足它们。”江白砚:……江白砚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气息:“你有伤。”余光瞥见施黛满脸吃瓜看好戏的表情,他闭了闭眼。韩纵握拳:“等我伤好。打不打?”被这人缠得心烦,江白砚终是应下,数日后与韩纵一决高下。横竖一套剑法的事,他习惯速战速决。从药房出来,施黛笑得肩头直颤:“你好受欢迎。”被她笑得无奈,江白砚摇头,生硬转移话题:“去看看卫霄?”卫霄和虞知画是画境里的重要角色,直到现在,他们没见过前者本尊。施黛正有此意:“走。”卫霄受伤太重,被安排在单独的病房。敲响房门,室内的虞知画应了声“进”。推开门扉,在靠窗的木床上,施黛见到卫霄。与画境中的青年如出一辙,却又迥然不同。意气风发的豪情消退殆尽,只剩失血过多后孱弱的死气。他醒着,瞳孔混浊,投来淡淡一瞥。“多谢仙师……”卫霄开口,气若游丝,四个字艰难吐出,再发不出声。虞知画坐在床边,眼眶微红。沈流霜:“卫公子的伤,大夫怎么说?”“伤及肺腑,很严重。”虞知画竭力勾出浅笑:“要不是我当时为他渡入气息,卫霄大抵没命了。”卫霄握了握她的手,用作安慰。施黛在意鬼打墙时的细节差,试探问:“卫公子,可曾送给卫灵保命符箓?”卫霄眼睫一颤,张了张口。他哑声道:“符箓?山中多邪祟,狩猎前,我给过她几张。”“卫霄一向不爱画符。”虞知画为他拢好颊边碎发:“那几张符箓,还是我帮他画的。”这样。想起卫灵,施黛眸光微动。她大概想明白了。卫霄疼得说不出话,意识迷迷糊糊,从他嘴里得不到有用情报。四人很有职业素养地不打扰重病患者,没待多()久,便与这对未婚夫妻告辞。()来到医馆正堂,新鲜空气迎面而至,施黛深吸一口气。?纪婴提醒您《自古沙雕克反派》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虞知画脸色微白,轻笑道:“施小姐,卫霄腹部的伤口,你们是亲眼见过的。他受那么重的伤,哪来的力气召来邪祟?”“伤口可以二次加工。”施黛没再绕弯子:“在任何时间,他都能趁镇厄司没来,给自己小腹捅刀子——比如即将尘埃落定的第三波邪潮期间。”“这就更没道理。”虞知画语带愠怒:“小妹亲眼见过他被邪祟所伤。施小姐你……你进入画境,也看过他的伤势吧?”施黛没反驳。在鬼打墙里,她为了确认卫霄的状况,切切实实检查过那道伤痕。深可见骨,足以致命。“嗯,见过。”场面有些剑拔弩张,不知怎么,施黛反而松了口气:“正是在这里,我中了凶手的骗术。”虞知画一愣:“什么意思?”“我的确见过一个人,为了保护你,小腹被邪祟贯穿。”刹那的寂静。施黛抬头,直视她双眼:“如果……那个人,根本不是卫霄呢?”并不习惯紧绷的对峙,她紧张得心口怦怦直跳。眼前的虞知画薄唇轻颤:“什么?”“不是卫霄,还能是谁?”虞知画匪夷所思:“他和卫霄长得如出一辙。施小姐,卫霄可没有双胞胎。就算是我的画笔,也画不出活生生的人。”一息冬风拂过,吹得脊骨瑟瑟生寒。施黛打了个寒颤,手背被人轻轻抚下,抬眸望去,沈流霜朝她轻扬嘴角。是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和煦如风,很有安全感。手背传来令人安心的暖意,施黛点点头。“此人的来历,说来话长。”施黛定神:“虞姑娘,你和卫霄有个姻缘笺,对吧?”虞知画身形微顿:“是。”施黛直言不讳:“在画境里,我们见过它。”她当时觉得奇怪,问过柳如棠,这对未婚夫妻是不是认识了很多年。因为姻缘笺太旧,纸张泛黄,看材质已有数年。这就是昨晚闲聊时,沈流霜口中“非常奇怪的那个东西”。倒推几年,卫霄是个半大的小少年,虞知画哪能和他去求姻缘笺?可偏偏,在阎清欢得到的卫霄行动轨迹里,又说卫霄很重视它。他总不能随身携带虞知画和别人的姻缘笺吧。“姻缘笺上写,‘南风知我意’。”心绪渐渐平息,施黛从容出声:“虞姑娘,这是你在什么时候,和什么人求来的签?另一半‘吹梦到西洲’,不在卫霄身上吗?”破天荒地,虞知画没有回答。女人沉默盯着地面,眸底暗色翻涌。“你和卫霄()很有缘。”施黛目光渐沉:“卫霄十几岁时,就因坠入河中,被你所救。后来卫老爷找人教授丹青水墨,恰好是你来了卫府。”她默了默,忽然单刀直入地问:“可是……画中仙技艺超群,会无缘无故留在一户商户人家,当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吗?”虞知画不语。“这个案子,其实有非常多的疑点。”施黛道:“首先,凶手身为邪修,为什么要大摇大摆袭击客栈?像以前一样,一个接一个杀人行凶,不是更能隐藏身份吗?”“其次,为什么是君来客栈?它太不起眼,攻击这里,邪修得不到额外的好处。”施黛目光一转,看向近处的女人:“非要解释的话,凶手有不得已的理由,必须、一定要选择这个地方。”虞知画看着她:“什么理由?”一个能解释鬼打墙里一模一样的“卫霄”,也能解释祈愿笺的理由。施黛心口跳了跳:“画境里,老板娘告诉我们,君来客栈曾被妖邪袭击过三次。几十年前的某一回,毫无缘由地,邪祟大肆围攻过客栈。”在那次惊变中,几名修道之人挺身而出,以身死道消为代价,除灭邪祟。虞知画半阖眼,缄默无言。“我在镇厄司的卷宗里,找到了当年的记载。”停顿半晌,施黛说:“逝去的牺牲者中,有个男人……名叫‘秦箫’。同样死去的,还有他的表妹秦筝和好友严明。”虞知画从没叫过“卫霄”。自始至终,她对未婚夫的称呼是“阿霄”。阿霄,阿箫。施黛至今没忘,第三波邪潮结束后,有人说起死后化作厉鬼游荡的事。虞知画笑得温柔,轻声告诉他们,逝去之人的魂魄难以被阳间窥见,一旦死去,便入轮回。逝者已矣,转世投胎,心怀眷念不舍的,永远是活着的人。“姻缘笺,是你和秦箫求的吧?那是多少年前?”四十年,亦或五十年?那个时候,虞知画刚入世不久,应当如白纸一样懵懂纯白。为救虞知画,秦箫在邪潮中丧生。虞知画徘徊数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遇见秦箫转世,如今的卫霄。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与缘分,不过源于悄无声息的蓄意接近。落水相救和教授书画都是。卫霄与秦箫拥有相同的魂魄、相同的形貌,虞知画时隔多年与他相逢,很难不意动。“正因如此。”施黛鼓起勇气,定定看她:“虞知画,你才能瞒天过海,顺利骗过我。”虞知画默然抬眸,卷翘浓密的长睫下,双目不辨喜怒。“你的记忆确实不会骗人,你的画卷也不可能出错。”施黛道:“但……整整第二幅画里,我见到的从不是卫霄,甚至于,一切远非当天的景象——”“那是四十年前,秦箫死去的晚上。”即便早有准备,亲口说出这段话,还是让她生出了深入骨髓的麻。画中仙的三幅画,是虞知画亲身经历过的事实。事实没法改变,为混淆视听,虞知画绘画时,用了个隐晦的伎俩。第一幅和第三幅,选取前天夜里的记忆,很正常。第二幅分为两部分。鬼打墙内,是四十年前的往事重现;鬼打墙外的君来客栈,仍采用前夜之景。因此,沈流霜等人察觉不出异样。而施黛与江白砚置身于暗无天日的回廊里,从头到尾,只见到虞知画与“卫霄”。虞知画容颜不老,身为转世,卫霄与秦箫相貌一致。在四十年前的记忆里,施黛成为秦箫的妹妹秦筝。对卫灵和秦筝,虞知画统一称作“小妹”,分不出差别。江白砚也不再是侍卫阿言,而是秦箫的朋友“严明”。施黛和江白砚的长相在画境不变,几乎不可能意识到,自己这一幕角色更改,换成了数年前的另外两个人。一切严实合缝,任谁都会被唬过去。施黛想,难怪卫霄非得带着卫灵和阿言,他想要的,是“小妹”和“阿严”,从而与四十年前的称呼对应。哪怕没有侍卫阿言,他也会邀请另一个同音的人来。“四十年前,秦箫为了救你,腹部被妖邪贯穿。”施黛想起那个拿着剑、笑意干净爽朗的年轻人,原来他早就死在多年前。“现如今,用心因法残害数人后,为摆脱你们在镇厄司的嫌疑,你带卫霄故地重游。”施黛轻声:“你早就想好了计划。领着卫灵和阿言上山狩猎,声称天色已晚,住进君来客栈。当夜邪阵启动,和多年前一样,你带卫灵与阿言进入鬼打墙。”“在鬼打墙里,卫霄假装被邪祟重伤。卫灵胆子小,怎会掀开衣服去细细检查?离开鬼打墙后,你借口为他治疗,让卫灵与阿言出门看看客栈的情况。”到这里,就和第三画的情形一样了。“房中只剩你和假意重伤的卫霄。”施黛说:“作为真正的幕后凶手,随时随地,他都能驱动邪阵。”在虞知画创造的画境中,俨然是另一种情形。施黛把前世的“秦箫”认作卫霄,特意检查他的伤口,确认他只剩下半条命,直接排除了卫霄的嫌疑。前世的因,换今生的果。好一出偷龙转凤。“这就是凶手选择君来客栈的原因。”施黛深吸一口气:“你们要复刻四十年前的景象。一样的‘卫霄’,一样的‘虞知画’,一样由君来客栈走廊形成的鬼打墙。”柳如棠曾言,虞知画被目睹与连环凶杀案的死者有过接触,在镇厄司的重点怀疑名单。很快,镇厄司将对她展开调查。到那时,卫霄修习邪法的事迹定然暴露,必死无疑。在被查出邪修身份之前,他们需要洗清嫌疑。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并把罪名嫁祸。“你在前世秦箫死去的地方,用他的重伤濒死,上演一出偷天换日的戏码,企图换取今生卫霄的一线生机。”冷风倏过,撩动施黛鬓边一缕碎发。日光柔暖,此间却唯有透骨的寒。她双眼灼灼如冷焰,看向虞知画的眼底毫无惧色,一字一顿。“而我,是为你们脱罪的目击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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