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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春景拿起来一看,竟是刚走了没多久的陈玉辉。“陈老师,”贺春景尽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玩笑般地开口,“你这才走了多大一会儿,不用这么担心我,我自己在这可以的。”“春景,”陈玉辉那头却有些严肃,“你认得吕忠吗?”“吕忠?不……不认得。”贺春景当然认得,但他和吕忠却并无太多交集。最后一次见到吕忠,就是陈藩借刀杀人那一回,打群架,又涉及到陈鲜和陈藩,贺春景不由得支支吾吾起来。“周警官刚刚联系我了,说这次乳品厂的事故……”陈玉辉那头顿了一下。周警官就是陈玉辉做警察的那位老同学,这几天贺春景从二人的消息往来中可以感觉到,他们关系匪浅,或许是透露什么内部消息出来了。贺春景不由得抓紧了手机,等待着陈玉辉接下来的话。“……那可能是你们厂的其他人和他有些过节。这个叫吕忠的少年蓄意纵火,引发了奶粉车间的剧烈爆炸。”陈玉辉的话让贺春景如坠冰窟。吕忠文化水平不高,不知道奶粉车间里的奶粉容易引发粉尘爆炸,是很正常的。而他去乳品厂纵火无非是出于报复,这和自己、和陈藩都脱不开关系。那吕忠会和警察说明纵火原因吗?警察会叫自己和陈藩过去问话吗?这件事如果被陈藩知道了的话……贺春景头皮有如针扎,手脚都冷得发痛,一颗心像是掉进了无尽的深渊里,一直下坠、下坠,不知何时落地,落地就要摔个粉碎。如果陈藩知道了,或许也会如同此时的自己一样,被负罪感与愧疚狠狠攫住,或许此生都再不能脱身。“春景,你还好吗?”陈玉辉听出他频繁呼气,气息喷在听筒上,于是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唤了一声,“我现在回去。”“不用了陈老师,我没关系。”贺春景的手指深深陷进沙发里,“那他人呢,抓到了吗?”“他死了。”陈玉辉说。贺春景感觉自己的心在地上砸出一片血肉模糊的泥。随即,陈玉辉带来了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乳品厂员工1死7伤,邱娟没事。”贺春景瘫倒在沙发上,极力提起精神,在混乱的思绪里捋出一个线头来:“死亡的有没有姓郑的女生?”陈玉辉让他等一下,而后听筒里传来噼噼啪啪一阵按键声,像是在查阅消息。半分钟之后,陈玉辉的声音传过来:“没有,死的是个男人。”“谢谢陈老师。”贺春景捂住了眼睛,西晒的日头刺得他眼球干涩疼痛。“你还好吗?要不我今天还是回去陪你……”陈玉辉的声音里饱含着忧虑。“不用了陈老师,我想……我想自己呆一会。”贺春景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整理那摊摔成肉泥的心脏。“好吧。”陈玉辉叹了口气,“有什么问题一定找我。”“嗯,老师再见。”贺春景挂断了电话,脑子里空空的,只余一个念头。吕忠死了。因为自己和马进宝之间的矛盾被陈藩急中生智,转移到吕忠头上。吕忠或许是事后发现真相,恼羞成怒报复心起,不但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乳品厂十来名无辜的工人。贺春景茫然地望着窗外,隔壁传来滋滋啦啦的炝锅声音,到了饭点,千家万户埋锅造饭,忙着经营自己的家庭。
可是有那么多人的家庭,就此毁了,变了。而他龟缩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敢做。贺春景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仿佛自己动了一下就会被所谓苍天有眼看个正着,降下几道天谴把他劈了。太阳滑入丛丛钢筋水泥森林之中,地板上血红色利剑一般直指向贺春景的光束也缓缓挪开了去,消散进昏黑冷酷的夜幕里。窗外路灯唰地起来,贺春景被迎面泼了一脸的橙黄色亮光,这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僵硬的手揉了揉眼睛,凝滞的思维重新运作起来。按亮手机屏幕,他发觉自己在沙发上坐了足有两个小时。肚子里空空的,但他又吃不下什么,只想尽早把这噩梦似的一页翻过去。或许到了明天,或是多过去几个明天,他就能好受一些了。贺春景机械地洗漱,躺到床上盖起被子,却在阖上眼睛之后,脑子里出现了一幕幕烈火焚烧一切,他的工友们哀嚎着逃走的画面。他心惊肉跳,赶快抬手开了台灯坐起来,绝望地捂住了脸——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回去乳品厂了。贺春景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给陈玉辉发了条短信过去。-贺春景:陈老师,明天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去乳品厂看看我的东西?忐忑地等了一会儿,贺春景收到了回复。-陈老师:好的,你注意休息,不要多想。贺春景盯着那句不要多想看了半天,参不透陈玉辉是否对他和吕忠的关系起了疑心。不过陈玉辉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却是话锋一转,提起了上学的事。-陈老师:春景,借此机会,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上学的事。这次爆炸让我十分后怕,老师还是更乐于在校园里见到你。贺春景怔了一怔,陈玉辉并未对吕忠的事追根究底,贺春景便暂时做鸵鸟状,松了口气。他知道陈玉辉在此时重新提起这件事情,是想让他转移注意力,不要因为乳品厂的事情过于忧心焦虑。可一时半刻,他觉得自己给不了陈玉辉一个答复。他甚至不知道陈玉辉所说的缪斯是什么。贺春景决定假装已经入睡,把陈玉辉抛过来的选项暂时搁置。他重新躺下,只是这一回再不敢关灯了。他无可避免地想起陈藩。陈藩自从三天前被一个电话紧急叫回了家里,就再也没来过一条消息。这样也好,贺春景想,他忙着家里的事,就关注不到乳品厂的爆炸案了。或许再过两天,等陈藩空出时间来再找到自己,贺春景就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可以若无其事地蒙混过关了呢。陈藩在他面前总表现得那么风流洒脱,甚至贺春景觉得他身上自有几分“思无邪”的意味在。无不敢想,无不敢做,无不可与人言。陈藩像一阵自由的风,从贺春景的发丝间、指缝里轻伶伶地吹拂过去,。贺春景不希望这阵无所拘束的风被沙尘和雨雾牵绊消磨,他希望陈藩永远做裘马轻肥的少年人,张狂恣意地活着。事情皆是因我而起,就让我独自承担好了。贺春景决定这事情万不能叫陈藩知道了去。他心里疙疙瘩瘩全是事,自己梳又梳不开,理也理不顺,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坠入到无知无觉处去了。但没睡多久,贺春景朦胧间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他挣扎着想起身看一看,却感到四肢都乏极了,眼皮也睁不开。或许是陈玉辉放心不下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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