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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嘉十二年,也就是去年的秋天。淮东淮西风平浪静,千里之外的西北战线却再度来到了关键节点,这场耗时耗力的拓边之战已是断断续续打到了第八年,再不赢,就只有输了。
战事胶着,帝心不宁,又怕延嘉八年那场烧粮断草军饷贪墨之事重演,连续数日彻夜未眠。太傅姚秉纯为解圣忧,出具良方二则:一是力荐二皇子李怡亲自押送粮草去往前线,既可带圣意慰藉苦战八年的将士,又可保粮草无虞——这延军主帅曹让乃是李怡的亲舅舅,若外甥亲自上阵压粮还是出了问题,那却也是怨不得他人了!
此外,在姚秉纯的极力推荐下,庐州通判唐祁所著《平万象书》终于面圣。帝阅之,甚慰,曰此书上能勘统帅将军之遗策,中能抚校尉骑士之不安,下能慰戍边儿郎之苦颜,必将重振延军士气。令急印万本,与李怡的粮草大队同时抵达延军大营,全军必阅之。
不知是这书写的好,还是粮草里头塞了大力丸,抑或是战机本身有了转圜。立冬时节,延军倏然发起猛烈突围,众将士一鼓作气屏力而击鏖战十日。最终,负隅顽抗的漂沙国战败,西北大捷,西域三十余国终归大夏,龙颜大悦。
日前,这首帅曹让便率十五万延军大部队班师回朝,皇帝及众皇子沐浴焚香,前往东都城外五十里相迎。
至此,阔别中土八年的将士们终得归家。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皆大欢喜时,那《平万象书》自然也可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了。
是以,皇帝特诏天子门生唐祁于二月进京面圣。
于是人人都说这白丁出身的唐亦惇怕是就此要踏上那登云梯了。
庐州府的马车昂然驶过一出冷僻的角落时,一位瘦削少年正从那走了出来。
他已抱着胳膊冷眼瞧着那皇榜下的人嗡嗡说嘴多时,在他身后,憨厚的书童撇着嘴:“少爷,这可咋办?您可是答应那位爷得个前三……”书童表情颇有些不忿,那群七嘴八舌的人说的多难听啊,什么口出狂言,什么不自量力,莫说自家少爷了,就连他听着都觉得难堪。
可那少年眸光浅浅,好似不以为意。
他瞧着果真年轻的紧,皮肤白净却又瘦削至极,初春的寒风吹得他脸色更是苍白,几乎能瞧见皮肤之下的脉脉青筋,他笑了笑:“那便依着约定罢了!”说罢便大步流星领着书童回了客栈。
这少年自然是那关中第一神童谢琎了。他虽出自西北,生的却极为秀气,一双手尤其莹白剔透,全然瞧不出是长在那背朝黄天面朝土的中农之家,乍见之下,却象是个孱弱贵公子。若非他一身朴素青袍,身无半点玉器装饰,往那榜下一站,说不得便有人要捉他去做个姑爷。
他口中所说的约,不是别人,却正是那二皇子李怡。
年前的霜降时节,茫茫塞上,延军二十万将士仍在饥寒中苦守。皇二子李怡领圣命亲押粮草上前线。
虽然已提前出发了半月,却没成想途径永兴军时还是遇上了鹅毛大雪,一夜之间万物冰封,满目银装。
接连的雪终于挡住了皇子西行的道,也拦住了前往京都赶考的谢家儿郎。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彼时的天才少年已是名声鹊起,自有一股傲气与直率,其酒后恣意更甚,扬言必中前三。皇子赞其才华,又喜其直率,闻言当即与之立下约定:若中前三,魁星阁相见。
这魁星阁乃是京中的一座官楼,立于内城边上,高八丈,一度是除了钦天监所在的紫微阁之外的第二高楼,最开始只有皇族与朝中大员才能登此楼。
后来有了更为伟屹的青云殿,渐渐地,这魁星阁便是有了官谍者也可入内。此楼有不少古籍史册,亦有民间词话,虽比不得正儿八经的大内藏书阁,但文臣武将之间以茶会友聊以清谈,倒也不无不可。因而为官僚们公开会面的首选之地,平日里,不少博士翰林或清流儒官也都会来此地相邀。
而魁星主文,再后来,“相见魁星阁”往往是文臣大夫之间的褒奖赞誉或志趣相投时常说的话。
那么二皇子这样说自然是有心将其招致麾下的意思了。
可眼下,他却要失约了。
“可惜啊,当真是月满则盈水满则溢吗?”少年摇头,背着手踱步前行。
若真是如此,那就让这谶语先应了他自己吧!
风过无痕,城墙之下的众人还在那处争执着,从谢琎争到了张三,又从张三争到了王七,还有富贵商贾在其中四处钻营凑着热闹,为自家女儿寻个佳婿。却不知方才他们所议论的两位栋梁英才就在他们身后。
两人一个车上一个车下,一个朝西一个朝东,错身而过。
马车入了城,唐祁又拨了帘子看向眼窗外,叹道:“京都这半年,看来会很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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