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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远拎着行李箱进院的时候,地上的树影沙沙动了两下。灯光明灭,他抬眼,看见里边门口还坐着个男生,正低头玩手机。他岔着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摁键盘上,屏幕上发出幽幽冷光。叶清远看着他,松开箱子走过去,弯腰,盯他瘫张脸杵门口的儿子,使劲看,左看右看。他突然问:“这么想我啊。”“砰”的一声。男生搭在一边的手指磕了一下,倏地收了手机,他抬头,面无表情看过来,手一撑,站起来走了。从后边看,耳根还是红的。叶清远站门口笑。他笑了会,推推眼镜,抬腿进去,没说他这回急着回来,除了看小孩,其实还有个原因。昨晚赵主任又打电话,电话里明里暗里暗示说事情发展有点出人意料。他说被打学生家长身上有点背景,听说孩子被打,态度很差。现在正联合一些人找学校,朝学校施压,要求开除动手学生。这种事,高考在即,总不能继续让孩子出面。赵主任说的情况十分严重,叶清远坐车上,一直回想他的话,眼皮微微垂敛,有点冷,又有点漫不经心。正想着,屋子里突然“砰”一声响,似乎是踢到椅子的声音。叶清远笑一下,拉着行李箱进去。然后什么没干,拾起沙发上的游戏机,陪冷着脸的叶朝打了一晚上游戏。-周末过后,一觉睡醒,清湾路上叶子不知觉又密了一层。吃完饭,叶清远下楼,拿上钥匙,开车带两个高中生上学,顺便体验被请家长。结果一路上撞了两回死胡同。“……”叶清远若无其事打方向盘,转头说:“意外。”说完,跟后视镜里两个面无表情的男生对视。“……”叶清远弯了下眼,谨慎很多,对着导航仔细辨认。只是南川的路四通八达,小道遍布,又时不时维修。走到一中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一别经年,他对这片可能是真有点陌生。叶清远胳膊肘搭车玻璃上,抬头往外,看外边和记忆里相似,又不同的校门口。树荫习习,南川节♀完整章节』()”陆星乔,做哥哥的要以身作则啊。在那样的年纪,遇到的事比所处年龄能够写对的习题更为复杂,如今想想,应该是觉得很繁琐的。奇怪的是,他从未感觉到排斥或不耐烦。甚至随着长大,他开始会因为相关场景,莫名去畅想很多年后的事。明明耳朵里是老师的规训,他背着书包,看起来冷淡平静,其实却在不动声色的发呆。想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是不是还是这个样子。分明是那么远的时间跟距离。沉默间,校服又被从下往上拉了一下,叶朝没等到回答,百无聊赖的扯了下他校服上的拉链。陆星乔伸手拽了下肩上的书包,淡声道:“不记得了。”身边人从背着小书包,臭着脸站在身边挨骂的小孩,抽条成了意气风发,挨骂时也能不服气回嘴的少年人。第一次被叫去办公室的场景,他是真的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往后十年,甚至以后,旁边的人有事,他还是会管。外面和风细雨,行政楼三楼办公室里已经闹成一锅粥。女人的骂声阵阵,好几个校领导坐在办公室里,眼尾抽搐,脸色难看。方波的母亲是个妆容艳丽的女士,旁边坐着另一个表情淡淡的女人。方波站在她后面,黄子华站另一边,眼珠轻转,偶尔说句什么。依稀是:“阿姨别气,那个人就是个混混……”随着他的话,女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扭头看方波脸上的伤,嘴里低低骂了两句,说一定让小混混好看。飞鹰看着她,和龚主任对视一眼,脸色微沉。想了想,扯着她身后的方波和黄子华出去,让男生们先到走廊等着。办公室里,女人在校长的劝说下冷静了几秒。很快,她抚了抚头发,眼梢抬起,声音淡淡,话依然难听:“什么都别说,我儿子被打成这样,我不管是为什么,这件事绝对和解不了。”她说:“敢打我儿子,学校要不处理,我们就只能自己动手,联系媒体,让那个小混混赔的倾家荡产,再把他送去坐牢!”她语速很快,飞鹰皱眉,插不上话。老于站在一群()校领导后,沉着脸,本来也插不上话,闻声却道:“这位家长。”他淡淡说:“先喝杯水,犯不着这么大气,还有您儿子欺负我们班学生的事没说清呢。”飞鹰:“对,林瑞雪那里还没处理……”然而女人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觉得烦了,冷冷道:“赵主任,我说了,这事是学校的责任,再说了,我们今天不是说其他人的吧。”她环着手臂:“别劝了,我们绝对不会和解,我儿子从没被人打过,那什么朝,一看就是素质低的小混混,这种社会败类学校还要留着?”“……”沉着脸的飞鹰。他提醒:“不要对学生说这么严重的话。”女人没理。叶清远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的。女人一开始说话的时候,他还没怎么反驳,甚至听说对方伤了脑袋,还像模像样,挺温和的说了声我家孩子调皮,真是不好意思。一直听到两声混混,社会败类,他的笑意淡了淡,掀了掀眼皮,突然说:“好啊。”飞鹰愣了愣,他看着这个相貌俊美的男人,直觉这个提醒过他,不要让自己孩子参与进来的人,不会这么好说话。他的话的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果然,叶清远扯了扯唇角,语气讥诮,他说:“说这么半天,合着只有你儿子是儿子,我儿子就不是儿子,其他人孩子都是垃圾对吧?”“三六九等分到我面前来了?你哪朝封建余孽?有你这种妈,你是真不怕自己儿子会在学校被人打死?”叶清远扯着唇角,语调淡淡,但心里已经火了。手机振动,他拿起来。没人给他打电话,上面只是条垃圾短信,屏幕上,一十岁的李琅,正眉眼淡淡对着他笑。叶清远熄了屏。
他冷着脸,放在兜里的手捏了下底下微凉的银质打火机,忽然就安静了。他到底没发疯,只是淡淡道:“我儿子我了解,这位女士,这事原本能解决,但你再侮辱他一句,可就不一定了。”他是笑着说的,目光凉薄而轻蔑,不知道是不是被唬了一下,女人愣了下,竟没再吭声。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黄子华的母亲看着他,猛得想起什么,愣了下。一群人继续扯皮。没多久,女人迟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正不耐烦,用某某领导给校长施压,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一个西装革履,长相颇为精干的男人匆匆进来,径直走到人群里。他来得匆忙,无视女人又惊又喜的表情,抬头,看到一边脸色冷着的叶清远。他愣了愣,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下。叶清远兴致不高的掀掀眼皮,冷冷道:“你谁啊?”男人看着他,愣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叶清远头发短了许多,他不再年轻,尽管并不明显,但时光到底留下痕迹。但一瞬间,他竟然看到了一十年前,他在青京读书的时候,青大校园里,那个开着跑车,散漫凉薄,不可一世的大少爷。那个当年为了一个男人离开叶家,让所有人对他缄默不语,但即使虎落平阳,却也没人敢惹的大少爷。他的喉结飞快的滚了滚,想起刚接到的电话,电话那头隐晦问他,是不是惹了什么人,他原本不解,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把拉捏住身旁女人的手,沉声说:“闭嘴,让你在家是让你好好给小波当妈的,不是让你天天给我找事的!”女人一怔,继而有些瑟缩:“你什么意思?”男人厌烦的看她一眼,看到黄子华的母亲,冷笑一声:“你们这一招用的好啊。”女人白着脸,抚了下头发,感觉不对。他不再理会,转而笑了笑,对上叶清远凉薄的目光,后背一下就湿了。顿了下,他谨慎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事我了解了,是方波的错,今天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那个被他欺负的同学,我们也一定赔偿。”他又朝着叶清远弯腰,认认真真道:“张局都跟我说了,不知道是您,您大人有大量,是我们的错,您看都是孩子,咱们是不是……不要闹大。”他谨慎的猜测叶清远的心理。“我……”女人还想说话,被他警告的瞪了一眼,不吭声了。叶清远看着他们,眉眼寡淡,他想到什么,忽的低头看了眼手机,看了会,冷冷掀了掀眼皮。“带你儿子一起滚。”-里边人一进去就进去了一个多小时,叶朝曲着腿,不住往行政楼办公室看。他仰着头,看样子试图把三楼某个玻璃盯出一个洞。他等得直瞌睡,还时不时扭头问陆星乔:“你说里面干什么呢?”陆星乔勾着书包,视线淡淡放在绿化带前边长长的紫藤花廊上,听到声音转过头,又淡淡撇开。他推了推叶朝凑的过分近,几乎压在他手臂上的头,掀开眼皮,吐出一个在他口中说出来,显得尤为匪夷所思的词语。他说:“扯淡。”叶朝:“?”男生愣了愣,谨慎的迟疑两秒,还是扭头问:“你被附身了?”陆星乔淡淡瞥他一眼。叶朝一下就不好奇了,若无其事拽了下地上的草叶子。想了想,忽然道:“也对,粗糙但精准,老叶这人最会扯淡。”“……”“你俩说我什么呢?”解决完问题,叶清远从行政楼出来,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方波,面如土色的黄子华,以及两个脸色难看的女人。一堆校领导跟在后边出来。叶朝抬头往人群里看了看,愣了愣,敏感的发现了不对。他起身,朝飞鹰过去,凑近了,低声问:“主任,您真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您今天没叫其他人来?”没想到事情闹这么大,也没想到这小子背景居然还挺深,在人群里都插不上话的飞鹰:“……”他看着叶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滚一边去。”男生闻言,哦了一声,若无其事的往后滚,手指揣兜里,一直滚蛋到陆星乔身边,被人瞥了一眼。昨天说的严重,真涉及到了家长,没想到飞鹰其实还是留了情面,没给他们几个都刮一顿。叶朝挑了挑眉,胳膊不自觉往身边人身上拐。陆星乔抬手把他乱动的胳膊拉开。“解决了,我今天走,下午的飞机。”叶清远目送走了其他人,走过来,他低头,桃花眼压出薄薄的褶皱。叶朝看着他,手指微微蜷了蜷,才淡淡道:“哦。”叶清远笑了下,抬手拍他的头,顿了下,又说,“不过给你俩请了半天假,要不咱仨今天出去玩?”见人点头,他开着车,带兄弟俩中心街溜了一圈,又看了看商圈。到最后,叶清远在车上看着人流,想了想,还是道:“来都来了。”他驱车到了市博物馆。到了后,没先进去,而是打了个电话,确认什么之后,带着两个小的,去了一边的小区。市博旁有很小一块居民区,小区里绿化很好,草木葳蕤,虫鸣阵阵,有高高低低的树,长势极好,在夏日的浓荫里日渐茂密。这一片大多住的是工作人员和家属,还有一些退休的老教授。叶清远带着两个小孩进去,想了想,钻进小区藏书室里,一抬头,果然见了带着老花镜读报纸的老头。老头对着阳光,正眯眼看字。他姓唐,名字诗情画意,叫行舟,年轻时也是个风靡校园的男神。就是脾气太差,又臭又硬,这么些年,除了师娘,没几个人受得了。叶清远看着他,唇角微不可查一勾。他这些年没怎么回来,老头落座南川,也没来得及看看。偏偏当年在青大任教时,这老头是自己导师,师徒俩虽一样倔,一言不合还吵架,感情却越吵越深,是一段难得的师徒缘分。后来跟李琅离开后,叶清远见他的次数也少了。老头如今也七八十了,老花镜根本取不下来,他还爱看报,每次都挑阳光好的地方,读的慢慢的,几张纸能看一早上。藏书室很大,叶清远也不见外,笑眯眯在他身边坐下,往后一靠,吊儿郎当翘起脚,挥挥手示意两个小的随意。对面刚坐下,长腿上啪的一声,敲上一卷报纸,老头扭头,板着脸教训:“坐没坐相。”对面两个小的诧异的看过来,叶清远也不害臊,抬手整整衣领。他抬头看一脸凶相的老头,一脸无奈:“你多大年纪了,不修身养性,还这么凶?小的看着呢。”“小的?”唐教授坐直,低头调了调眼镜。“嗯。()”叶清远伸手给他指。他抬头,对面两个少年人同时看过来,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眼眸清亮,透的像湖,一个面容沉静,冷得像冰。两人并肩坐着,少年气息扑面而来,像湖面上徐徐吹来的春风。老头快八十了,头发雪白,衣衫洁净,鼻梁上考究的架着副眼镜。叶清远坐在一边,边倒水边提醒:≈ap;ldo;一个我的,一个宋岚他们家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老头点了点头,眼神温和。他看向窗外,猝不及防的,窗外一道温和的白光落下。白光垂在外面的窗玻璃上,又透过薄薄的玻璃,穿进了记忆深处。他笑了笑,突然想起来一十多岁,脾气不好的小徒弟。眉眼冷锐,性格糟糕,有时和看着温文,同样脾气差的李琅吵成一片。都是那样风风火火的年纪,热热烈烈的人,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会要小孩的。却在突然有一天,着急忙慌奔了回来,惊慌失措朝大人求助。李琅眼镜没了半片,脸上满是惊慌,做实验时细致不已的手指,竟有些微微发颤:“老师,师娘,他怎么一直哭啊。”他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一个小孩,吃奶的年纪,眼皮都哭红了。他身后,叶清远几乎是一头扑了进来,磕磕巴巴,下巴上全是奶粉,身上皱巴巴一泡尿,也是满脸不知所措:“这是饿还是不饿啊。”老头正在屋里作画,闻言嗤笑一声,转头却板了脸,故作轻松的朝屋里喊:“咳……萍姐,来帮他们……这俩不争气的看看。”妻子边放下围裙边没好气的从厨房出来,路过时还狠狠踩了他一脚:“装?”老头面色佁然不动。小区里湖面上徐徐吹过一道风,吹皱了湖面,柳绿花红。老头推了推眼镜,唇边竟是难得带了点温柔。小徒弟是他最后一个弟子,他和妻子那些年是真把他自己孩子疼的。当年叶家不同意他们,夫妻俩也没少护着,跟人理论。没想到尘埃落定,才安稳了没几年,一个人就没了。提起来都是伤心。老头沉默一会,又宝贝似的抬眼,看对面的俩小孩。顿了下,他咳嗽一声,拿着报纸,慢慢问:“中午,留下吃饭?”年轻时雷厉风行的老头,动作缓慢许多,有些精神不济的抬了抬眼皮。他这几年身体不好,偏偏性子倔,不让人碰。叶清远虽人不在,却把一切给他安排妥了,知道他该静养为主,便不想多打扰他。他站起来笑了笑:“不了,有事儿,就来看看您,平时……”他笑了笑:“您好好的。”见人点头,他招了招手,两个小的点点头,轻手轻脚,自觉起身。“刚刚那是你爹我的老师。”走出门,叶清远看了眼远处湛蓝的天幕,笑了笑,转头对()叶朝说。他又看向陆星乔,“也是你爸爸名义上的师公。”“平时没事也不用多打扰。”见两人点头,他想了想,“主要老头这两年身体不好,要是有心,逢年过节来稍微坐一会就行。”他笑笑,见两人神色郑重,又抬手,拍拍叶朝的肩膀,想了想说:“去博物馆看看?”博物馆就在居民楼旁边几百米,步行就能到。市博没省博那么大,人却不少,顺着人流,大概三十几分钟能进去。上午八九点的太阳高悬,净而明亮,从外面看,高高的透明墙从上往下,仿佛能看到时间倒流下的,历史与尘土粼粼的光辉。人不算少,叶清远在前边排队,叶朝仰头,喝了口陆星乔递过来的水,懒洋洋道:“老叶,人有点多,去别的地方也能玩啊。”并不是没兴趣,相反,他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在没有开始生物研究之前,叶清远更喜欢这些文物。小时候,他记得家里总是摆满了外面看不到的精致摆件,有些珍贵仿品,是他按照图片,一点一点做出来的。受他影响,小时候每次学校组织去博物馆游学采风,叶朝都挺积极。只是因为太熟悉了,反而不会再有太大波动。叶清远看着他,目光微怔。他笑了笑,微微垂眼,看了眼站在一边若有所思,神情平静的陆星乔。又低头,看着不太理解,疑惑看过来的叶朝,忽的伸手,推了推男生的后脑勺,低声道:“再跟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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