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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手指向正堂前,冷落凄惨的模样自不必再多言。
李元轨皱眉思索。他没想到一娘的案子会从这个方面严重打击柴家。三姐夫柴绍在贞观初曾任十二卫大将军之首的“左卫大将军”,又数次领兵出战御边,风头无限,但近年来他年长多病,顶着虚衔渐渐远离了朝堂决策中枢,颇招人议论,想必他自己心里也不太好过。这回又遇上这事,还在守丧的他就一气之下大白天灌了这么多酒……
“要、要是你娘还在,”柴绍看着女儿喘气,“你娘还在,你二舅他肯定——呕——”
快五十岁的老驸马还是没忍住,向着廊下大口呕吐起来。柴璎珞指挥下人和二弟柴令武扶父亲回卧房,李元轨和杨信之也跟着帮忙,一起将柴大将军弄上寝床,要水要巾地服侍擦洗。
里面正忙着,外面又有事,下人来请了柴璎珞出去处置。李元轨坐在姐夫床边,喃喃说些安慰的话,柴绍只是满脸殷红地呻吟,不时作呕——也不知他一大早起来,到底喝了多少。
“令武……令武呢?”躺在床上的醉汉睁开眼,费劲地辨认李元轨一番,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小儿子,不满地闭了眼,“小混帐……害死爹娘……成天不学好……”
柴令武今年不到十三岁,性情顽劣,长姐一走,他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出屋外去了,毫无留下来照顾父亲的自觉。他跑了也好,李元轨同情地叹一口气,以他对柴家三姐弟的了解,这家的幼子向来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那小混蛋几乎算是他三姐的“遗腹子”。十二年前,正是因生育他时难产,平阳公主血崩而逝,孩子倒是活了下来。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的父、姐、兄看待家中幼子有些别扭,柴令武自己也越长越别扭,跟谁都不亲。如今家里遇上大事,他大哥柴哲威是亡人夫婿和丧主,得守着灵柩接待吊客,长姐这几天忙里忙外总揽家务,他自己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乱逛。
“娘子……娘子……”柴绍在床上低声咕哝,“还是你对……我就不该……不该在京……你家兄弟不行……我出去打仗去……打仗去……”
李元轨怜悯地看着三姐夫,没有被当面骂了的难堪。柴绍这是半昏迷当中在与亡妻说话,他说的“你家兄弟”当然绝不是指李元轨——李元轨那传奇般的三姐还活着的时候,他自己最多两岁大。人家夫妻说话,哪里会想到他。
武德六年,平阳公主薨逝,朝廷特谥为“昭”,以显著逾制的恩礼安葬。但柴绍没为妻子守完丧期,就领兵出战吐谷浑,当时人只以为是军情紧急墨縗从役,可从柴绍这无意识的呓语来看,似乎他妻子生前也有所交代。
“我家兄弟——”哪一个还是所有三个“——不行?”“不要在京”?“出去打仗去”?
武德末年,柴绍确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打仗,也由此避开了京中越来越紧迫的选边站队压力、没被太子秦王兄弟之争波及。原来这也是受惠于平阳公主的远见洞察么……
“你二弟,娘子啊……”柴绍脸色红中透青,是又要呕吐的迹象,“他……你二弟……他杀了你……还不够么……还要折辱我家……”
“哇”一声,秽物从驸马大将军口中喷出,跪在床前捧着盥盆的奴婢脸上身上都着了不少,连李元轨衣角上都被连带了些。但他没动弹。与凭空在他头顶劈过的响雷相比,这不算事。
平阳公主的二弟……当今天子李世民……“他杀了你”?
弥勒保佑,他这是听到了足以让他被灭口的皇家秘辛?
李元轨惶惑地扭头去看侍立在自己身后的杨信之,希冀也许是自己一时耳鸣听错了,但见杨肉塔也是嘴唇紧闭满脸严肃,显然也听到了那句。
库直卫士伸手将府主拉起来,说句:“三姨夫身子不适,让下人服侍,好好睡一觉罢了。”
言下之意,是叫李元轨别继续呆在这里了,不知道醉鬼嘴里还会再迸出什么大逆不道言语。这时房门一推,柴璎珞又走进来,身后跟着捧药碗的奴婢。
“璎娘!”李元轨松了口气,先由女道士指挥下人服侍父亲喝完了汤药,再将她扯到一边,也不客套试探了,开口就问:
“令尊说令堂是被她二弟杀的……怎么回事?”
“什么?”柴璎珞以看猴子的眼神瞅着小舅舅。
李元轨压低了声音,简要地将柴绍方才的昏醉呓语复述一遍,柴璎珞还没听完,就以手扶额:
“十四舅,家父喝多了!醉汉什么模样,你没见过?他说的话,你还当真?”
“所以说……是假的?就是姐夫的胡言乱语?”李元轨希望如此。
女道士叹一口气:“也不是阿耶他凭空胡编诬蔑主上……怎么说呢,先母免乳而薨,确实跟二舅有那么点关系。她是费心调处大舅和二舅,跟二舅吵起来了。那时她带着九个月的身子,也是自己不留心,动了胎气……唉,后来二舅舅母也伤心愧疚得很,可要因此说是二舅杀了先母,那绝对是家父喝多了瞎说。十四舅,你一向心思清楚,可别乱往外传这话。”
“璎娘你放心。”李元轨弄清楚真相,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这才又想起自己今日来柴府的原因。赙赐这事不在他预料之内,却无意中能助他一臂之力。
“说到底,姐夫今日不痛快,还是因为朝廷薄待一娘的丧事。”李元轨向柴璎珞温声分析,“一娘死得不明不白,总不是道理,闷得越紧,皇后和太子越不知会再生出什么下文。趁着主上还默许我查案,我们一起再加把劲,早点揪出真凶来最好?”
很难得,女道士没反驳他,秀美容颜上神色变幻,最终望着床上的父亲叹了口气,点点头:
“说的是……一娘的名声,对我柴氏一门声誉、对哲威将来的仕途都有影响,不能就这么葫芦揭过。”
“元轨自当竭尽全力追查真凶,”李元轨赶紧说,“还望璎娘你不计前嫌,继续助我行事。”
这已经算是他能说出口的最接近于“道歉”的话。女道士看着小舅,嫣然一笑,拂尘轻挥,朱唇慢启:
“十四舅,你是不是跑到紫虚观,去私会过魏家的小娘子了?”本章附注讲了一下贞观四年唐灭突厥之战时,李靖唐俭等各大臣在史书上的表现。附注内容请到作者微博观看。新浪微博搜索ID“唐穿导游森林鹿”,欢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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