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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72乌托邦(第1页)

沈弗峥来之前,今年夏天,钟弥在宝缎坊新做的旗袍刚送到,她在楼上休息室换衣,听到楼下老戴喊人的动静,系好最后一粒盘扣,就出来了。把鹦鹉笼子交给老戴,钟弥手往后背着,在沈弗峥面前站定,问他,怎么样?他载年的外孙女。两方目光忽然很像无形对线。他看她,叫她闪避一回,她不服输,也要以相同目光逼视而来,最好叫他也落下风,闪避一回。这样恶趣味也是人生头一次,趋于有趣的心理,他偏不肯让着她。她敢挑衅,他就以目光作炽焰,不露声色地移,寸寸撩拨,装作大大方方欣赏,从玲珑腰身看到无暇脸庞,赏尽春色。她的次老先生来京后,沈秉林的态度沈家人尽皆知,起码没有人再敢在明面上发出异声。沈弗月跟钟弥接触不多,说到底也没有什么深厚感情,只是乐见自家一贯横行霸道的小姑姑吃瘪,所以在这件事摇旗呐喊得比谁都卖力。她人不在国内,都为沈弗峥高兴,说四哥总算苦尽甘来。他当时心念过“苦尽甘来”四个字,总觉得这样的词落在钟弥身上不合适。如果将人生比作一张拼图,每一块落在合适的位置,他都反复试过,直到正确,再如此重复去拼下一块,每一次正确的嵌入都可以称作苦尽甘来。唯独最后一块不是。它天生就是正确的,是无需试验比较的。是有且仅有的唯一。最后一块拼图,永远是最轻松最圆满的存在。钟弥之于他,就像最后那一块尘埃落定的拼图。听完他的话,钟弥望着他的眼神像融化的糖粒,亮晶晶又透着盈盈甜意。她问沈弗峥:“那我呢?我需要怎么做?”他本来说,你不需要做什么。话落,又像老师一样给了她一些提醒:“你可能需要学会利用我,尽可能地去做你自己,任何长久的感情都不可能违背人性,人是趋利的,所有人,包括你和我,但人趋利的方式不一定都正确,就像有些牺牲,本质上也是趋利,但你要明白,投桃报李不是一定能顺利完成的置换。”钟弥听得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冒出一个突兀的问题:“那我利用你,不是跟你前女友没有区别了?”他骨相并不凌厉,面庞看起来却始终缺温情,寻常那种不及眼底的一抹淡笑,会让人觉得愈发遥远。可他手心滚烫,搂着钟弥的腰,姿态亲昵,是毫无隔阂的状态。“利用就是利用,利用需要有什么区别吗?”他说这话的样子稍显冷血冷静。钟弥想起曾经和那位谢律师在咖啡座的交谈,她曾经替沈弗峥难受,觉得很不齿的利用,他自己说出来反倒云淡风轻。她忽然不明白了,是他现在已经完全不介意前女友曾经利用他的事了?完全不放在心上?还鼓励现女友来尽可能利用他?沈弗峥用一番话点醒她。“其实我从来没有变过。二十岁的时候,我渴望留在一个乌托邦里,家人也好,前女友也好,如果有人要破坏它,我会不顾一切去维护,毫不犹豫地远离他们。”他捧着钟弥的脸,目光柔软地望着她,轻声细语说,“现在我有了一个新‘乌托邦’,如果有人要破坏她,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去维护,懂了吗?”钟弥点点头。听懂了,利用本身是一种无情绪的行为,就像用工具去挪石头。他作为工具的持有者,用他的工具,最后挪的石头却挡住他的路,这种利用当然令人不齿,但用他的工具,帮他清除石头,这种利用对彼此都有利,没有拘泥畏缩的必要。他又夸她,真聪明。钟弥再度笑起来,笑容却与先前不同,先前只是高兴,现在多了一种与他更贴近的蕴慰。“谢谢你当我的靠山,当我的底气。”他将唇轻轻抵在钟弥额头,吻了两下。“我的荣幸。”额上温热,闭眼那瞬,钟弥又在心里添一句。——谢谢你爱我。是钟弥自己说,沈太太她还是要当的。她负责提,沈弗峥负责完成。当晚关灯后,没多久就想清楚一些成为沈太太的步骤,沈弗峥低着声音,问贴在自己怀里睡的人下次回州市大概什么时候。“下个月吧。”即使知道不会受到反对,也需要正式和钟弥一起去跟她的妈妈和外公提这件事。沈弗峥思索着,跟她沟通届时去州市有什么风俗习惯需要注意,带过去的见面礼有什么讲究,先订婚后结婚,所有步骤都不能缺,订婚是希望安排在哪里。夜很深,灯俱灭。沈弗峥没有困意,这样的舒适的睡眠环境,大脑运作起来,人如加班一样毫无懈怠,事事想到周全。可惜,未来的沈太太不上心。说着说着,嗯一声啊一声应着,最后再无应声地睡着了。沈弗峥也不和未来的沈太太计较,未来的沈太太年纪小,还敲得一手退堂鼓,鸣金收兵,说退就退,他领教过,没准说结婚也就是一时兴起,就跟说着玩儿l似的。他年纪大,他得赶紧当真。在她睡着的脸蛋上轻轻捏一把,当解恨,这一下差点没把人惹起来,哼哼唧唧很是不满地往他怀里钻。沈弗峥被她枕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隔被子掖了掖她那边的被子,顺带拍一拍哄着。望她好眠。之后好几次饭桌上,零零散散把事情聊完。八月份钟弥回州市参加胡葭荔婚礼,她自己先跟家里提一提,让长辈们有个心理准备,之后沈弗峥处理完手头的事,再携礼登门。由他正式跟章女士和外公提这件事。这才有了今晚这顿连章女士都亲自下厨房的饭。戏馆离钟弥家不远,晚饭时间也还尚早。刚下过一场大雨,降了温,空气湿润,傍晚悠然的风里饱浸一股青草泥土的气息。

没开车,钟弥带着沈弗峥步行往家走。看到一点显眼的东西,她就扭过头跟沈弗峥介绍,当然不是什么历史遗迹,只是关于她少女时期成长的点点滴滴。她想说,他也很认真在听。很少见的,她好几次提到了她的父亲。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沈弗峥很少听到她说关于她父亲的事,但也不是她不说,他就全无所知。他知道,她父亲在当地曾是个颇有名气的京剧武生,州市大兴文化旅游,前几年还给她父亲做了非常漂亮的百度介绍,展示了很多台前幕后的影像资料。从《长坂坡》的赵云,演到《界牌关》的罗通,多是跨马持刀威风凛凛的名将,却也应了诗中言,美人名将,不见白头。他英年早逝。钟弥刚读初中,父亲就因肺病去世,按百度百科上的介绍算,刚过四十岁。“我刚读初中,学校总有男生要送我回家,拒绝也拒绝不掉,他们就在后面一直跟着我,有时候还会跟我说话,我爸爸知道了就每天来接我回家,我们也是走这条路。”“后来有一天,他忽然就不来了,他住院了,家里也没有瞒我。“再后来,他再也不能来接我回家了。“有天放学,有个男生又跟在我身后,我回头看着他,忽然就控制不住地哭了,我爸爸去世那天我都没有哭成那样。因为他临终前跟我说,让我以后坚强一点,要代替他照顾好我妈妈,不要让妈妈操心。”她说这话时,眼瞳微湿,像铅云厚重落不下雨的阴天,嘴角却略有一丝笑,似云层里漏出的一缕光线,透着怀念。沈弗峥听后,牵她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他想起章载年曾在轻松的聊天里,提及他的外孙女不大文静,在州市读书时就像小男孩儿l一样,脾气烈,野得很。但她对她的妈妈,对她的外公总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甚至为了逗外公开心,故意多跟外公撒娇,说话都夹着稚气的声音,甜甜糯糯的。或许是太早就没有了依靠,除了坚强别无可选,敛华半生的外公,与人为善的母亲,让她不得不成为这个家里有尖刺有棱角,可以强硬对外的那个人。转角进一段路,小碎砖换成青石板,钟弥自然将话题带过,好似没有什么值得伤感,也无需刻意酝酿伤感,立马说起这条路来。“你女士说:“弥弥有时候性子犟,一下就认死理,气头上她是听不进人说话的。”谈婚论嫁,难免谈及双方性格磨合的问题,女方家长大多都会这么娇宠着提一提女孩子性格不好,期望男方日后能多体谅。沈弗月结婚前,他的大伯母曾抹着眼泪说自己的女儿l一贯强势傲气,经常爱发火,希望未来的女婿多多理解包容。当时沈弗月的未婚夫满心诚意说会的。同样的语境落到沈弗峥身上,又在此刻,他暗里五味杂陈,面上是温和的笑,看向章女士说:“我尽量不让她生气。”钟弥笑嘻嘻(),很是骄傲显摆12()12[()]『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将餐桌气氛活络得更好。“怎么样?我找的这个对象会说话吧!他都不说让着我,他说不让我生气。”外公很捧场:“我们弥弥会找,打小眼光就好。”章女士也面带笑容,有松有紧地往后带一带话,对沈弗峥说:“她要是耍性子胡来,你也别太惯着她。”章女士按下起身的淑敏姨,自己挨个给桌上的人盛汤,汤碗放到沈弗峥手边时,话也新起了。“对了,你家里那边是怎么打算的?”沈弗峥扶着汤碗,从容回答道:“主要是看弥弥什么想法,我母亲她信佛,知道阿姨也信佛,这次过来还特意叫我捎带了一件金镶玉的舍利塔,聊表心意,她听说陵阳山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是有名的佛山,想拜托阿姨帮忙去求一个订婚的吉日。”章女士听懂了,神色也舒展开一些。她自己信佛,都有相熟的大师,随手能送金镶玉舍利塔的沈夫人,已有能给金玉器物开光的寺庙,怎么还会需要拜托别人去求吉日。言外之意,这是两家商量着来的事,沈家愿意给足诚意,迁就女方的意思。章女士应下来:“好,下月初我去寺里问一问。”“那就麻烦阿姨了。”章女士弯起唇:“不麻烦,只要你跟弥弥能好,怎样都不麻烦。”沈弗峥继续说有关订婚的事。“国庆到元旦这段时间,弥弥舞团的工作都不少,考虑到弥弥的想法,她希望以后的婚礼能从简一些,尽量只邀请双方的重要亲友,所以订婚宴就得往隆重一点办。“毕竟是件喜事,总得有个正式些的场合,告知一下。“那规格就不可能小。“弥弥没有操办这些事的经验,我们都有工作,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事事都亲力亲为,我跟弥弥商量了,她也同意,由我大伯母来帮我们操持订婚宴。“我大伯母刚嫁女儿l不久,男方是华裔,在国外举办婚礼,我们家在京市也另办过一场,我大伯母对这些婚嫁流程比较熟悉,而且她也是有女儿l的人,心也细,更能为弥弥着想。“年前看看阿姨还有没有时间,再来京市一趟,我安排我妈和我大伯母,跟您再见一面,我们就流程仪式的事,再详细的聊一聊。”这一番话,已经把事情安排得周到无虞。章女士很满意。外公似乎对沈弗峥那位孀居的大伯母有印象,点头夸着:“你大伯母是个做事很稳妥的人,丧夫失子,她这些年也过得很不容易。”沈弗峥应着话:“我爷爷也这样说,我堂妹她娇纵任性,跟我爷爷闹了好几次脾气,我大伯母一直自愧没有教好她,我大伯在世时,她也是个很能干的女人,这些年倒畏着手脚,什么事也不敢揽去做了,订婚的事交给我大伯母,我爷爷也很满意。”沈弗峥刚刚说这事是跟钟弥商量出来的,实际上,钟弥()还不太懂沈家的弯弯绕绕(),更想不到叫他大伯母来操持这点。主要也是没来得及动脑子想?()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沈弗峥就已经安排好了。听后,她也觉得这样好,点头答应。他负责安排,她负责拍板,这便算他们之间的商量了。他大伯母乐意,他爷爷也满意,钟弥当时多嘴一问:“那你妈妈满意吗?”这怎么说呢,如果何瑜在沈弗峥和钟弥的婚事上欣然又积极,这事儿l也不会落到大伯母手里。沈弗峥不打算做硬撮合钟弥和他妈笑颜相对的和事佬,他自己就是从勋贵人家和睦联姻的产物,深知这种和睦充其量锦上添花,意义不大。何瑜没有好态度,那他就配合她的态度,事情转交给大伯母,也是对何瑜的暗暗敲打,没有我这方的低头,只有因你而起的生分,你希望这样,那就可以这样。何瑜自然不希望这样。她到底是沈弗峥的母亲,她的儿l子出类拔萃,以前叫她那样顺心自得,没必要为一件他已经铁了心去做的事,再跟他生出嫌隙,想通了,认清了,态度说改也就改了。于是沈弗峥这趟来州市,她特意叫人送了一尊开过的光舍利塔过来。她跟沈禾之不同,她同章家人无怨无仇,反而有几分真心钦佩章老先生,先前叫她耿耿于怀的,一是沈老爷子态度不明,如今已然清楚。二便是一点为人母的不甘,总想着沈弗峥应该配个门当户对的。她对钟弥这个人从没有意见,钟弥漂亮聪明,她都见识过的,她那个亲妹妹也没少在她耳边念叨钟弥的好。想开了便好了。终归是沈弗峥的一桩喜事,沈弗峥的父亲也劝她,现在悦然接纳才是最有利的,老爷子不反对,沈家没人能反对,反对也没有用,没有必要再因为板上钉钉的事,再跟儿l子闹得不愉快。那尊金镶玉的舍利塔没到州市之前,钟弥就在京市见过,由何瑾送来常锡路,人还没进门,喜鹊一样的声音先到,说你这未来婆婆这回是真大方了。未来婆婆示好的礼物刚一送来,沈弗峥的大伯母也将电话打来,旁敲侧击问着,这事儿l现在还用不用她来办。人在领导位子上坐久了,普普通通的话都能说出不普通的味道来,沈弗峥叫大伯母放心去办,弥弥跟阿月聊过,由大伯母来操心这件事,我和弥弥才能放心。何瑜来办,或者让章女士来办,都不太好。这种双方不尴不尬的关系里,必须有中间人事情才好做。……在钟弥家这顿饭吃到天擦黑才结束。外公要回丰宁巷休息,这事儿l以往都是章女士做,因不放心女儿l开车,现在这活儿l被沈弗峥揽去。他跟钟弥是从宝缎坊步行过来的,随后就叫老林把车子开到钟弥家小楼门口,这会儿l正好送外公回去。老林有在丰宁巷七进七出的本事,但考虑到老人家身体不好,窄()窄巷路,起起停停,这么坐在车里容易不舒服,便在巷子口就停下了。沈弗峥扶着外公下车。外公对外说封笔了,这些年自己写写画画没停下,眼睛还好使,路灯光里,瞧见沈弗峥这辆黑色a6的车牌。“前几回没注意看,你这车牌倒是巧,是弥弥的生日。”沈弗峥也跟着看了一眼车牌数字,扬起唇说:“那就总算对了。”进巷子的路,路灯老旧,照明的范围有限,老林拿手电映开一片光区,沈弗峥扶着外公,放慢步子,慢慢往家走,说着这车牌的由来。节完整章节』()”沈弗峥应了声好,踩着木梯上楼,碰见章女士。章女士想起来一件事:“刚刚在晚饭桌上,说去寺里求吉日,我忘了问,你的出生年月我要记着。”沈弗峥跟着章女士进了楼上的一间小厅,章女士去找本子和笔,沈弗峥目光却定住,脚步不自觉朝高高的香案走去,盯着悬挂在案上的一张黑白照片。章女士找来纸笔,刚要出声,便看到这样的情景。她脸上柔柔绽开一个笑,在沈弗峥背后轻声介绍着说:“这是弥弥她爸爸。”沈弗峥知道,也从照片里认出来了。虽然大家都觉得钟弥长得像她妈妈,可细观她父亲的照片,也看出一些血脉间的相似,比如眉眼间的英气。“我能给叔叔上香吗?”沈弗峥忽然提出的请求有点令人意外,但章女士也没有拒绝,只在一旁看着沈弗峥礼数周全地做完简单的祭拜,心中微微起了波澜。他在钟弥父亲的照片前,合眼敬香的样子很虔诚。如果钟弥的父亲知道,是这样一个人跟他的宝贝女儿l在一起,他会放心的吧?记完他的出生年月,章女士跟淑敏姨说了同样的话,叫他去洗澡,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从京市坐车过来也不轻松,晚上早点休息吧。”沈弗峥走到口,转身说:“对了,阿姨,外公叫我们明天过去吃饭。”章女士点点头,微笑着:“你跟弥弥去吧,明天戏馆还有事要忙,我就不过去了。”“好。”沈弗峥没多说,回了客房洗澡。待出来时,长发吹得半干的钟弥,穿白色的飞袖睡裙,趴在床上,手肘撑着,就床头灯的一点光,翻一本瞧着五颜六色像绘本的书。一听洗手间门有响动,她脚心朝天的脚丫子停止晃动,也立刻没了翻书的兴趣,转头过来看他出浴。沈弗峥头发也草草吹成半干,走到床前问:“你来跟我睡?我第一次来你家,不合适吧?”她家这小楼结构,美则美矣,隔音实在很差。钟弥嫌他说话声音太大,立马紧张万分,两根食指都一起比到嘴唇前,压着嗓子说。“小声点儿l!给我妈()听到了,那就真不合适了。”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可爱,沈弗峥将擦头发的毛巾搁在脖子上,弯身下去凑近她:“知道不合适你还来?”钟弥从床上坐起来,手里的绘本朝他挥一挥:“给你送这个,我怕你认床,换了环境又不好睡觉,尤其是我家。”沈弗峥从她手上接过绘本,没急着翻开,只问:“你家怎么了。”趿拉上自己的拖鞋,钟弥哒哒跑过去把窗户推开,朝他勾勾手,叫他过来。沈弗峥没明白,也走了过去。这间客房的窗户正对后院,这个角度一览无余,可以看见一整片静谧的荷塘,莲叶经过盛夏,茎杆撑开,拥拥簇簇。钟弥提醒他:“不是看。”沈弗峥收回落进夜色里的视线:“那是什么?”“你听。”稍被提醒,沈弗峥就恍然了,周遭蛙鸣一片,像是从四面八方来的,细听是有点聒噪。“我家院子里有荷塘,所以附近青蛙特别多,尤其是这个时候,待会儿l关了灯你会觉得声音更吵的,所以给你送这个绘本,我小时候睡不着,我爸爸就读这个绘本里的故事给我听,现在给你了。”“那后来你爸爸不在了,你睡不着,用的什么方法?”钟弥一下被问愣住。没有方法了,爸爸不在以后,很多事都是她自己撑着,睡不着就睡不着,好像没有爸爸,虽然外公妈妈都给了她很多爱,但好像自然而然她就变了。失去了一些无理取闹、撒娇胡来的机会。“人总是要懂事的。”钟弥声音闷闷的,这样跟他这样说。有一只夜蛾寻光飞来窗台边,静静停栖。外面是夜,室内只亮了一盏床头灯,他们一同站在薄弱的光影交汇处。他看着钟弥用手扇风,那只夜蛾受到扰动,振翅飞起,却因再寻不到更亮的地方,在窗边久久盘旋。想到傍晚落日里,她平静说着在父亲去世很久以后,再被人尾随,意识到再也没父亲会接她回家,失控崩溃地落泪。想到晚饭桌上提及,她帮她妈妈问耍无赖的亲戚要账,别人说的难听话,她一句句还回去。想到不久前在丰宁巷,外公说她其实性子单纯,心里一藏事就睡不好觉。没有哪一刻,他如此渴望成为高山。成为她可以栖息的归处,供养她这一生的平安喜乐。钟弥低着头,也没有察觉一旁沈弗峥静望住她、越渐深厚的目光,手指还俏皮地动着扇风,很有意思地说:“你看,这个蛾子好傻,它都不怕人的吗?”沈弗峥没看夜蛾。只说她:“你也有点傻。”钟弥斜斜嗔他一眼:“看过金庸小说没有?你要是说一个人好,一个人美,这都不要紧,你要是说一个人傻,你还要爱她,那你就完了!就连黄蓉那么聪明的人都要栽的!”她说话间的一颦一笑都时时刻刻牵引着他的视线与情绪。沈弗峥把脖子上的毛巾取下来,反套住钟弥,往自己身前一拉。“栽就栽了。”说完,不等钟弥反应,便低头将她深深吻住。那只小小的夜蛾飞进屋子里来,翩翩越过窗前拥吻的一双人,栖在明亮的灯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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