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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栉比阁的手续很简单,江连星拿着薄绢做的单据走出来,那上头的文字会随着卖出而发生变化,寄存人需要拿着来取出货款。江连星在寄送东珠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些不对劲。这附近巡逻的傀儡木鸟已经所剩无几,偶尔看到街边角落里有些木屑碎块,也不知道是否是被人打下来的。江连星贴身收着单据,走出栉比阁之后却没有直接去找师母,而是完全往反方向走,故意走走停停。他察觉到了一些黏在他身上的目光,立刻去绕远路,走入巷道中。果不其然,巷道走了一半,他就瞧见了巷尾的人影,也听到了屋檐上的脚步声。江连星故作没有发现,垂头把玩着窄镜,走到一处稍微宽阔的巷中位置,猛地拧身,抬脚蹬在墙壁上,浮身而起!他脑袋才露出屋檐,见到阳光,心中一惊——两侧屋檐上竟然立着四五个西狄打扮的男男女女,春光大好的时节,个个捂着毛领,甚至肩膀挂着兽首。为首一人怒喝一声“嗒!”,手中半弯宽刀朝他肩膀劈去。江连星手指在屋瓦上一摁,摆身让开,他没有拔|出剑,反而从袖中掏出一枚符文,往身上贴,人如同壁虎般身形粘在墙上,快速顺着巷道墙壁游移。但巷中两头都逼近了人来,其中一位壮汉打了个呼哨,脚下重重一踏,数块砖石飞起朝江连星甩飞过去。对方一出手,江连星都猜到目的——为了逼他拔剑。他若是个愣头青弟子,在两难之境肯定会拔|出最熟悉最仰仗的剑来。但他坚决不会傻到在窄巷中舞剑,到时候挥打不开处处受控,人家只要跟师母上次那样,拽住他脑袋往卡在墙中的剑上一送,他绝对没命。江连星脚步简直像是倒登空中阶梯似的,人如日晷的一线影子在墙上打了个盘旋,手在暗处捏起几个看起来哑炮似的火诀。那火诀像是三两个蔫坏的摔炮,飞出去,轻巧落在了几人毛领头发中,而后噌的窜起火光带爆炸,黑雾红光炸起,笼罩住他们门面。屋檐上有个背着手的三十多岁西狄女护法看得真切,轻笑着用西狄话道:“明心宗真能出这种下三路精怪?全是市井械斗、散修厮杀时屡试不爽的招,一个筑基孩子,打的那几个结晶期老东西眼都睁不开——”但真令人惊讶的不是他的招数,而是他面上冷静到游刃有余的神态。而下一秒,他朝着一侧墙砖猛然灌注灵力,以掌化劲拍碎墙砖,烟尘四起,惊起墙另一面的商铺内阵阵尖叫,江连星身影也转瞬消失。其余人立刻要追上街去,转头看她的意思:“护法!”女护法挥挥手,几个人跑去街上,但她却站着不动,对身边两三个人比了另一个方向的手势。果然,大队人马趁乱追出去之后,刚刚墙壁倒塌的商铺西侧小门被推开,一人影似是仆从般垂首挎着竹筐往外走去。如果不是这女护法也是老油条,一般人绝对发现不了他的身影。女护法咧嘴笑起来,跨步跳上他头顶的屋檐,朝着他的背影打了个呼哨。江连星猛地回过头去,就瞧见了那女护法|正立在屋顶,慢条斯理将皮腰带上绑着的绳索放开些。他心里一沉:……对面也是高手。不只是修为高得多,对厮杀打架也是个中老手。既已经暴露,江连星没有掩饰的必要,猛地将竹篮朝她甩去,其中大量炭块再次被他火诀炸飞,江连星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基本修为又都比他高,站着打才是蠢——身后刀风劈碎砖石,横扫屋檐,瓦片都像是打寒战的牙齿般上下碰撞,江连星步伐轻灵,飞身窜出巷道往人多的主街上而去。他刚刚冲到街上,忽然愣住,脚下也像是被粘住了。远远从北侧,有漫天的黄沙滚滚而来,就像是巨口要吞下陵城一般,而他身边的街道也乱作一团,不少商贩正收拢着货物包头逃窜,街上也有零星几个人趴伏在地上抽搐不已。陵城突然乱了。是因为西狄人?他们要搞什么大动作?有位同期的明心宗弟子,在街对面认出了他,连忙招呼道:“嘿,江连星是吧,小心身后!有人要——”他还没喊完,江连星身后一枚带着红烟的弹丸朝那位弟子飞去,正中他锁骨位置。年纪相仿的弟子捂了一下锁骨,就感觉弹丸似乎钻入皮肤下,他有些惊慌地抠着脖子。女护法轻笑一声。江连星只瞧见小师兄两眼激凸,额头鼓起,身形佝偻膨胀,嘴如同尖啸般张到骇人。而后嘭的一声,他头颅竟从中间裂开,柔软颤抖的猩红色鸡冠,从他头颅之中挤出!而他皮肤生出无数尖刺羽毛,扎烂明心宗蓝色的弟子服——他在转瞬之间,变成一只比人高的红眼墨足癞公鸡。江连星只眼睁睁看着他活气蒸发,神魂俱灭,灵力反被吞噬,只剩一只恶魂野鬼般的巨兽在原地,有些癫狂的摇头晃脑。周围跌在地上抽搐的一些散修中,也有人仰头哀嚎尖叫,骨骼反扭过去,绒毛从面部刺出,生生变成窫窳、棕犼等怪物。眼下看街边,中招的皆是散修或年轻弟子,似乎这带着滚滚红烟的弹丸,只会让修为低下的修仙者中招。如果说西狄人驯化野兽,杀入中原,跟九洲十八川各大仙门争夺地盘,还能叫做亦正亦邪,眼下的做派,就完全是邪道了。既然他们是邪道,江连星也不必收着手,他哪怕魔气泄露,也大可推到这群人身上去!女护法看着江连星似乎被吓傻的背影,大笑几声,抬起刀来,就要朝他背中砍去。忽然瞧见他粗粝的手指架在了腰间铁剑的剑柄上。转瞬之间,少年磨破起球的粗布衣摆旋起翻飞,他脚尖点地,身影一矮反朝她腰间撞来。右手执剑朝她力若千钧地挥去,那简直要生了锈的直剑上,浮现一层纯净的灵力。
女护法心生警惕,猛地闪身让开,却瞧见少年似乎只是用铁剑震慑吸引她目光,另一只手低垂着,正从斜下方抬起。手指手掌被一团黑焰笼罩,那黑焰如同烧着的纸钱,喷吐着灰白色的碎屑火星,说不上的诡异。他手指如爪,勾起紧握,掌心中骤然浮现一柄如同黑焰凝结成的匕首,刺向女护法!他逼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女护法仍然是能侧身躲开了要害,黑焰短匕只刺在了她手臂上。果然伽萨教有位阶的,全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狠人。她混不在乎,单刀反手,以刀背劈向他肩膀,江连星听到骨头碎裂之声,疼的额头青筋跳起。他惊异:这伽萨教的人用刀背击伤他,不是来杀他,而是要抓他!抓他做什么?江连星忽然感觉腰间一紧,右臂束缚,低下头去,只瞧见女护法腰间的绳索如灵蛇般缠绕在他身上,而后紧紧缩起,而他被绳索压住的经脉,淤塞且灵力不能通过。这是伽萨教的蛇斑索。江连星听过见过……也用过,伽萨教擅长制作各种套索,曾经有多少修仙者被他们这样困扎着,如同畜生般被驱赶着去往西狄,做异兽的口粮,做弟子的沙包。前世他生活在伽萨教的那两年,心里恨死西狄人囚禁师母,怀着恨顶撞反抗。位阶更高的使者经常会用蛇斑索捆着他,将他吊起来,不给饭食,只在他半死的时候,往他嘴里泼点水。对付这种蛇斑索,他也有办法。江连星正要调转手握黑焰短匕的右手,准备灼烧套索,忽然右掌掌心如同哑火一般,白灰飘散黑焰消失——完了!他在这个年纪本就是强行使用魔核,前一段时间怕师母发现又自我压制的太狠,这魔核时灵时不灵,就此熄火了!不妙的不只是他状况,还有身后迅速逼近的灵压,两个最起码成丹期的伽萨教使者从天而降,他刚要转头回去看,一只金鹏巨爪就猛地按住他后脑勺,狠狠掼在地上!江连星眼冒金星,鼻血顿时涌出来,他咬牙发狠想要抬头,却半分也撼动不了那只巨爪。爪子扣住他脑袋,就像是鹰隼按住地上的沙鼠,前端的尖锐勾甲,很有闲心的弯起,甚至洞穿了他的耳廓,血流淌了半边的脸。足生双爪而身形与人类无异,是半妖。半妖极容易在修炼中途暴死,能活下来的,都比同境界的人,修为水准要高上一大截。现在是三个成丹期以上的人将他围住了,显然是为了抓他动用了大阵仗。他听到笑谈的西狄话,从这爪子的主人口中传出:“布娅,好慢的动作,圣使要你把寄送东珠的人捉回来,搞半天不过是个小孩。怎么要你废了这般功夫。”江连星一震。他们口中的圣使,不是别人,正是戈左。戈左追过来了?为什么?他看不出那东珠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为何会引起戈左的重视警惕?“咦,这黑焰——”赶来的另外两位护法,看向了布娅的手臂,被刺伤的位置,不断冒出香灰般轻飘飘的灰白色粉末,伤口边缘如同被缓慢燃烧的纸张般,焦黑、蔓延,一种藏得极深的魔气似乎在侵蚀着她的血肉。鹰足半妖护法脸色变化,他虽然从未见过这种黑焰,但也觉出不对进来。立刻抽出怀中小刀来,直接将她上臂大块肉剐下来,那团肉失去了灵力,掉在江连星脚边,迅速化成一团焦黑,而后连焦黑都快速褪色成灰白色飞灰!“好歹毒的招式,没见过,是他伤得你吗?”江连星闭上眼睛装死。既然他们不会杀他,他现在也开始好奇,为什么戈左要捉他了。……羡泽仰头看着栉比阁的大厅,这里就像是药坊,十几米高的通顶红木高柜上,是密密麻麻的抽屉,每个抽屉上都有陶瓷把手与对应的编号,正有些隶属栉比阁的修士们,身穿金棕色袍服,踩在浮空的玉盘上飞行,正取存着每一件货物。她环顾四周,江连星已经离开了。到黄铜围栏的柜台前,里头站着的小老头抬了抬眼皮子:“对语。”钟以岫见了外人立刻哑巴,往后退缩半步,那眼神向羡泽求救。羡泽站在他身前,他才松了口气,侧头轻声对她耳语:“刚刚那人从墨经坛上发出了对语,是‘忘崽小馒头’。这对语真是奇怪。”羡泽:奇怪吗?这当然是她留的,她也觉得那珍珠很像是被咬了一口的小馒头。羡泽对黄铜围栏后的老头说出对语,稍等片刻后,果然对方取出了满满一袋东珠。钟以岫稍微检查后,咦了一声:“这些东珠,竟然连流通的磨损都没有,实在是漂亮。”一直在她那一千九百万件垃圾的宝囊里待着,可不是漂亮吗?她本还想再多打探几句,问问钟以岫是否知道这东珠更详细的来历,钟以岫轻声道:“还有一件物品,你帮我说,对语是‘甲光向日’。”羡泽点了点头,对面老头听到这句话,挥挥手让身边修士飞到后柜上层,从中取出一个黑色绒皮小包。钟以岫到旁边台子上,打开小包,里头是蜡封漆盒,他指尖在漆盒雕花上轻点,蜡封便自动融化,盒盖打开,羡泽也探头过去,看向里头的东西,愣住了。里头是个一寸多长的薄片甲壳,有半圆形的水波纹与隐隐的金线……正是她昨天从宝囊中拿出的[金色残鳞],也是江连星说能救人性命的宝物!只不过这个跟她手中的不是同一件,它边角有裂痕,颜色黯淡甚至有很多不平整的凹痕,像是经历了不少风吹雨打,甚至已经老化。成色跟她手里的那片比不了。她目光看向钟以岫。钟以岫手指轻轻抚过这片金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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