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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安的寝宫坐落于靠近宫门的位置,既然是王女的寝宫,外部的排场自然不会太磕碜。只不过走近时,依旧能够依稀瞥见地面上开裂的灰色地砖,以及藏污纳垢的石狮子塑像。
看起来宫人们做事十分敷衍。
眼下皇宫内蛇潮频出,宫人都门窗紧闭躲藏在屋内,也不敢出来迎接。
寝宫的两边高大石狮子上,还拴着一串古铜色的铃铛,初看时连星茗并不知晓其作用,庆安却突然间加快脚步往那边跑去——哒哒!哒哒!脚步声快如急雨,在额头撞到铃铛的那刹那间,铜铃声连绵不绝,扑簌簌盖过脚步声。
她像是真的能够看见一般,双臂张开迎着凉爽的风往前跳了三大步,第四步时恰恰好越过门槛,身形倏然前倾又紧急转着双臂稳了回来,一个完美的落地,干脆利落。
她转回头大笑道:“看!我跳过槛了!”
“恭喜,你终于找到家了。”
连星茗也如释重负笑了。
庆安脸上求夸奖的期待笑容扩大,伸手正了正眼睛上的白布,似乎是想说什么,又突然间止住言语。她静立片刻,指尖抬起像是要往连星茗这个方向伸,又碰在了侧门框上,轻声道:“哥哥,再见。”
“嗯,再见。”
连星茗转身沿着来路走。
地面石砖开裂,又裹挟着微雨的潮湿,每一步都不得不走的谨小慎微,以免不留神滑倒。走到了二十多米处,即将转弯时,连星茗突然想起来方才庆安从这条宫道上跑过去时飞扬而起的泛黄枯发,与她脸上的勃勃生机截然不同。
那很接近于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意气风发。又更像是饱受先天不公的残忍与磨难,却坦然接受命运的种种不公——若是老天爷让我看不见,那就裹上一层与周遭所有人都不同的遮眼白布!那就做一个异样又不凡的人,在铃铛的叮铃响之中无畏穿过漫长的黑暗,越过未知的门槛,向着回家的方向大步向前。
是天道叫她目不能视,若是她能够不以为然大笑着越过门槛,那就是天道心盲眼又瞎。
这时候,凉爽的微风从连星茗的脸侧轻轻卷过,风穿梭过宫道,带起了后方的铜铃声。
铃铃铃——
铃铃铃——
清脆悦耳。
连星茗下意识回头往后看。
他的脚步声明明渐行渐远,庆安却依然站在门槛之后,手掌轻轻扶着侧门框。
两侧宫灯在视野中错落林立,地面潮湿又灰蒙蒙,熠熠微光点缀在石砖上,拉长了那道从门框之后印下来的小小倒影。许是跑动过的缘故,蛇毒蔓延得更快了些,从她那落寞又厚重的宫服中渗透至脖颈,蛛网状的黑纹从右侧脖颈缓慢爬至右侧脸,丝丝缕缕印上苍白肤色。
在高门大殿的衬托之下,这个不屈的灵魂看起来十分的不起眼,就像历史上一样消逝在岁月的长河之中,成为无数位没有姓名的公主之一。
连星茗叹了一口气,走回
去蹲到她面前,心软弯唇问:“你这儿可有纸和笔?()”
五分钟后。
一只用灵力化成的小白猫叼着一张宣纸,从殿内跳出,蹦蹦跳跳往宫门的方向跑。傅寄秋抬手拦截住那只小白猫,灵力霎时间溃散,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宣纸,这次墨字倒是规整许多。
上书:
[师兄,我觉得这个小公主很有意思,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本都已经落笔了,底下却还歪着添着一句墨迹较新、字迹稚嫩圆滚滚的话:[师兄安好,祝春生夏明朗,秋祺冬瑞康,万事胜意,财源滚滚。我是庆安,我也觉得我很有意思。]
整段话都是圆滚滚的,但是其中有些字又是规整,譬如祺█()_[(()”、“瑞”等笔画较多的字。看起来似乎是庆安不识字,连星茗帮庆安写的。
傅寄秋弯唇看着这张纸许久,方才看见连星茗拿剑的那种心脏痉挛与钝痛感稍稍褪下,取而代之的是隐秘的期盼与欣悦——
他去取药,本就是想要给连星茗带来一场美梦,而今连星茗正在做一场美梦。
甚至比吞服药物带来的美梦更加真实、更加绮丽,仿佛能够拨开云雾,乍见一缕天光。
他手握绛河走到门槛之前,身形靠着门框,静立等待,魔气遁地而走,悄悄漫过整座宫殿检阅宫中的设施,寻找是否有刀剑等物。
寻了一圈。
庆安只是一位不得宠的小公主,平日里连三餐都是个问题,更不会有御赐的任何赏赐。殿内许多原本就应该有的家具摆设被宫人们悄悄变卖,显而易见,没有刀剑。
连个能摔碎拾起碎片的花瓶都无。
傅寄秋又不放心地检阅了数圈,才将魔气收回,松一口气心中稍安。
只要这个人不碰到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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