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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外行藏(六)金天卫鱼贯而出,片刻便将这二人摁在原处,叶亭宴纵马近前,关切道:“陛下!”宋澜惊魂未定,低头却先看见了落薇手背上一道伤痕。落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原是方才她拔刀太快,一时不慎,在手背上割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宋澜心中感动,一时顾不得理睬叶亭宴,抬手将落薇揽到怀中:“阿姐,痛吗?”落薇遗憾地松了手,任凭那把刀落到了地面上。她回过头来抱住宋澜的脖子,扮出一脸焦急:“无事,子澜可受惊吓?”宋澜动容道:“阿姐没事就好。”帝后一番密语,离得远些的人自然听不见,近前的叶亭宴却听了个一清二楚。一时之间,他几乎压抑不住涌上心来的暴戾情绪,只好死死攥着手中的弓箭,向后退了一步,在二人面前跪了下去。宋澜这才想起他来,忙道:“亭宴,起身罢,方才若不是你射出那一箭,恐怕朕同皇后都不能免灾。”叶亭宴垂着头,嘴唇哆嗦了两下,好不容易才咬出囫囵字句:“……臣护驾不力,陛下和娘娘受惊了。”落薇温言道:“叶大人原非御前侍卫,能疾行救驾,已是忠心,何必自责。”叶亭宴沉默了片刻,才道:“谢娘娘。”不知为何,落薇总觉得他在发抖。然而人抬起头来,脆弱神色已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叶亭宴面色如常,一脸真心关切,只有眼睛略红了些。但落薇如今无心在意他的失态,因为宋澜已然起身,走近了那匹死去的马。刘禧急忙跟过去,冲已被金天卫控制的二人喝道:“大胆狂徒,胆敢御前行刺!”林召随着那匹马摔下来时,人便吓得昏了过去,此时场下只剩了方才驯马的侍卫,听了这话,那侍卫猛地抬头,高呼道:“陛下,小人冤枉!”刘禧怒道:“却是哪里冤枉了你?”驯马人急道:“大人明查,小人只不过是暮春场平平驯马人,有何胆量谋大逆?更何况,小人怎能料到林二公子的马忽然发狂,方才御前,分明是那林二公子带着小人拔了剑!”林奎山听了这话,一时气急心梗,高喝道:“胡诌!吾儿为何行谋逆事?陛下,此乃栽赃!”驯马人道:“小人又是怎能知封平侯所呈长剑已然开刃?”林奎山道:“此事、此事……”他朝着宋澜磕了个头,哭诉道:“自来宝剑出炉后鲜少出鞘,老臣最后得见,还是金天卫查探之时,若是当时开刃,老臣怎能将此剑带至御前?”驯马人道:“安知不是封平侯进入暮春场后谋划刺杀,遣人换了剑?”林奎山骂道:“竖子——”玉秋实突然喝止:“放肆!陛下面前,安德你何必与侍卫争吵?”宋澜正被这二人吵得头疼,闻言便挥了挥手:“朱雀。”他唤了这一声,不过片刻,便有两三个着金红服色的侍卫无声无息地近了前来,在宋澜面前恭敬下跪:“陛下。”落薇已然回了座位,只是悠闲地听着御前二人争吵,直至宋澜开口唤出朱雀司人时,她才微抬下巴,与叶亭宴对视了一眼。短短一月,此司从无到有,也不知宋澜私下寻了何人训练这一批死士,如今瞧来,倒是成果斐然。叶亭宴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落薇托腮看去,便见玉秋实亦在私下观察着皇帝面前的近卫,目光隐有闪烁。宋澜浑然不觉,只吩咐道:“你们将此二人暂扣,待朕择定了主审再行处置,犯人身处司中时,不许探视、勾连、自戕,若有不妥,提头来见。”那三名朱雀卫闻言,面不改色,只是深深垂首应下:“是。”
待他们将昏迷不醒的林召和犹在喊冤的驯马者带下去以后,落薇看了一眼阶下奄奄一息的马,忽地问道:“方才,是谁射出了另外一箭?”于是刘禧便遣几个黄门过去,将方才射出另一箭的人带到了御前。那人上前来,恭谨地拜道:“臣常照,朝请郎君,琼庭典籍学士,下月奉入礼部文书,叩见陛下,叩见娘娘,躬请圣安。”宋澜听了这官职,有些诧异:“卿乃科举士子?竟有这样好的弓箭功夫。”不怪宋澜惊讶,这常照的官职,便是最最常见、科举选拔后得上峰赏识,入琼庭、通六部的路子,清闲兼贵,得人提携便可青云直上,甚至比叶亭宴先封御史台,还要顺畅些。常照在答话时,玉秋实低头一顾,恰好瞧见林奎山正在朝他使眼色。他微有惊疑,随后便了然。这名叫常照的臣子,恐怕便是之前拜到林奎山那里去的人。方才情形危急,在场多少侍卫郎官,手边弓箭不少,但是能在须臾之间反应过来、并对自己箭术十足自信之人,数到底也不过这两人。须知箭只要偏一寸,惊了圣驾,就算有心相救,也是大罪。玉秋实心道,叶亭宴按下不提,这一场风波,说不得就是他在背后捣鬼,以此博取宋澜信任,倒是这常照临危不乱,既有心投奔,或许也是可用之材。“臣在靖和三年科考,名列一甲末,后授官入琼庭,”常照不卑不亢地答道,“臣少时曾习射御,礼部尚书大人筵请时,称赞了臣的箭术,蒙大人赏识,今日臣才得以至暮春场长长见识。方才危急之间,臣搭弓上箭,恐惊万岁,请陛下娘娘责罚。”宋澜道:“卿有忠君之心,朕心甚慰,刘禧,取金银鱼袋,分赠亭宴和常卿。”常照服绿,按规格不需佩银鱼袋,而叶亭宴已得绯色官袍,金鱼袋逾制,宋澜赏得大方,隐约就是擢拔之意。两人同谢了圣恩,分立两侧。宋澜赏了这两人后,便看了身后的落薇一眼,落薇起身上前,扬声吩咐:“刘禧。”刘禧忙道:“臣在。”落薇道:“时辰将至,你统算御前黄门,召回伴驾,从暮春场到皇城,遇刺一事,万不可泄,倘市井之间有流言蜚语,本宫头一个治你的罪。”刘禧道:“是。”落薇又唤金天卫那名新上任的首领:“逢衷,你带金天卫先行,为陛下开路,回宫后先传两省都知,到琼华殿来见本宫。”金天卫领命下去后,落薇最后叮嘱了近身的另外两名内人:“你二人绕场一周,传本宫口谕,令百官慎行,一切议论,回宫再谈。”这一切施行之后,玉秋实便蹙眉道:“娘娘所行,是否过于严苛?”落薇就等他说这句话,肃然接口:“陛下遇刺乃是国之大事,封平侯牵涉其中,太师与之有亲,理当避嫌,其后两省并三司共审,太师也要少插手为是,以免损了名声。”林奎山在一侧哭哭啼啼地道:“娘娘圣明,犬子向来纨绔,当真无辜……”落薇道:“封平侯不必委屈,若是无事,自然不会脏污了你。”林奎山还想说些什么,但瞧见玉秋实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连忙噤声,只是应道:“是。”落薇重新回身,朝宋澜温婉行礼:“臣妾自作主张了,陛下受惊,还是早些回宫罢,只是要查刺杀一案,此地如今尚需人主持,还望陛下给个主审人选,托付一番才是。”宋澜听了这话,果然唤道:“亭宴……”玉秋实突兀插嘴:“陛下,叶御史与这位常学士此次救驾有功,若论主审,臣以为,遣二人共同行事最好。”常照亦叩首道:“臣同林二公子有过一面之交,愿尽心为陛下查清原委、厘明责任所在。”宋澜思索一番,便道:“甚好,朕回宫便拟旨,许你二人出入暮春场与禁宫,金天卫可行协助,朱雀中人,你二人拿了证据,再来审问罢。”从方才宋澜遇刺之后,落薇就察觉叶亭宴有些轻微的出神。她本不知这常照是不是叶亭宴安排的人,但听太师言语举荐,便知应当不是。若是如此,照叶亭宴的性子,合该多言几句,叫宋澜只托付他一人才是。可叶亭宴今日只是红着眼睛谢了恩,连离去时都有些步伐踉跄。御驾将出暮春场时,烟萝无声地归来,落薇见她正好未更换侍卫服饰,沉吟片刻,便道:“你私下里,去跟叶大人报个口信,就说,明日清明假毕,苍云息影之时,本宫请他至旧处一叙。”烟萝领命转身,落薇犹豫片刻,又唤住了她:“还有……你代本宫问一句,他双眸泛红,可是有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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