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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喜春总在梁唯诚面前装没事人。
装作没听过那段伤人的实话,还是一口一声“诚哥”,照旧做他的影子。
刘胜那伙人始终如一也没有变化。从前的几分客气,对的是“队长”不是他梁唯诚。这点上,他想得很开。
现在不是队长,人家收回客气很应该。
军干子弟,祖辈父辈脑袋别裤腰上打江山,哪个身上没有弹孔,吃子弹吃出了子孙的胆。前人栽树,后人捡实惠。
他还是当年屈部长小洋楼门庭下扮演军犬的梁唯诚。
一点没变。
演了这些年,还是没能混成个人。
再多的先进知青头衔傍身又如何,该踩他一脚还是狠狠踩他一脚,狗是永远融不进人堆里的,哪怕尽可能体面装扮自己,还是一条狗。
没要紧,反正在接回梁家前,除了早白,他常吃欺负。
欺负是家常便饭,再吃回去不会吃不惯。
夏教授让他在考古现场做文书工作,允许王喜春跟着他,大有保护的意味在。凡事总该有目的,他不信世界上有平白无故的好。
就算夏教授不问,也会第一时间把自己和梁家、和父亲梁航切割的事告诉他。
梁唯诚的面具无疑是好的。
温文,和气。
长在阴暗,卑贱的原生面孔之上,牢牢扒住,很少人可以分辨出来,夏教授也没能看穿他。在他主动为师长推自行车时,这位大教授居然反过来关怀他。
梁唯诚放心里冷笑。
没有一个字听进去。
除了阿蘅阿姐。
没人能安慰好他。
唯一能安慰好他的人,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她在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农村学生当街叫卖西瓜,晒太阳,吃不必吃,根本不该她吃的苦!她总是这样,分明有更好的前路,为什么不选?
陈顺这样的人,只会把完美,聪慧,有资格永远凌驾在任何人之上的阿蘅拖进庸常深渊。
陈家坝和其他农村没有区别,一样无希望。
春耕秋收,播种的是无望,收获的还是无望,这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该呆的地方。
“有这个意向吗?”
夏教授再度发出邀请。
文章写得好,才思敏捷,对于一个十九岁的青年而言,人生还长。
知道他没听清,夏教授又重复了一遍。
问他愿不愿意去上海上大学,由江教授主领的考古专项研究明年将会在上海开展。
梁唯诚不信谁会对他无目的的好。
他的拒绝,恭敬,漂亮。
“我对许蔓蔓同志只有革命战友,思想战役上的战友情谊,没有非分之想。”
“嗯,我知道。我夫人的意思不代表我的意思。你和蔓蔓彼此之间不合适,做夫妻讲求的是缘分。上海的事,考虑考虑,好的吧?”
梁唯诚没吭声。
夕照拉长两人的身影,风微微发烫。
村子里都是这种土路,干燥路面风一来扬尘扬得厉害,能把好好一个青年吹出个尘满面,鬓如霜。
夏教授看他几眼,扇扇灰,笑着启口:“你还年轻,你们都还年轻,人生的路还有很长啊。”
一样的话,他也对许蔓蔓说过。
是妻子随薛鼐教授回京前交代的重大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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