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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刻时间,柳残梦发现自己额头在不断冒汗。这不可能是因为觉得祈王爷可爱而冒汗的,他确定有部分水温正在飞快的上升中。按这个速度,再升下去,他们就会直接在水里被煮熟了。祈世子停下脚步想了想:“夫人,你说,现在水面升起火的话,我们会不会被烤熟?”“我觉得。”柳公子认真地想了想:“有一半的可能性,是烤得半熟。”“另一半呢?”“全熟。”“哈哈!”祈世子大笑:“那你说在这里要怎么逃开?”“逃不开。”“那要怎么办?”“水下。”柳残梦才说到水,祈已猛地将他拉下水,于是他说到下时,一口水灌进喉咙,又辛又辣又苦。他在水中不敢呛咳,捏着鼻子闷咳几声,险些岔了内息。蹲下水时,他看到金红色的焰火正从水面漫升开,舞出绮丽的天地。水上燃着火,水下温度也不低。热水烫得皮肤生痛,只有再往下些水才没那么热烫。柳残梦几乎蹲在软泥上,生气地捏了捏祈的手,祈回捏了他一把,转过身来瞧他。不知是不是水里的错觉,眼中带了几分促狭的戏谑。多半不是错觉,柳残梦能想象祈现在的表情。祈世子竖指指了指上方,再指了指下方,示意柳公子跟着他。柳公子点了点头,他又伸手拍拍柳公子的脚,示意要往哪里踩。水里的视线与平地上不同,柳公子一开始也弄错了好几次远近方位。幸好有祈世子在旁指点才没踏错。只是在水中凭着一口真气呼吸,并不能长久。他刚下水时呛咳过,耗了不少空气。没多久,祈还气定神闲地往前走,柳残梦已撑不住地拉了拉他的手。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理,继续前走。柳残梦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胸口闷得发胀,又不确定上方是不是还是火焰,不敢站直身子。他用力地扯了祈世子一把,目中已含了瞋怒。这次祈又回头瞧了他会儿,微微一笑,在他快撑不下时,脚步不动,身子靠了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唇贴着唇,一股气从祈的唇内传了过来,舒缓了柳公子胸肺间几乎爆裂的痛楚。柳残梦隐隐觉得,这个场景似乎很熟悉,曾在哪里,他与他应有过一次相同的场景。是与这个人以前的回忆吗?正如他说的,我和以前的我,一直都是同一个人。他是想证明这件事?柳魔头为祈王爷的苦心而感动,却不知祈王爷纯只是为自己出一口气罢了——古井底的那笔债,祈王爷一直都记着的。终于从水底钻了出来,两人都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觉得,再没有比空气更重要的东西了。抹了把脸,气喘吁吁地回头望去。那一片血海红莲仿佛只是自己一时错觉,从来不曾存在一般,已消失不见。若非被烫得通红的皮肤,实在难以相信,他们就这么从燃烧的火焰下渡过。柳魔头被气憋闷了,心有余悸,问祈:“我们回来还要再从这条路回去吗?”“谁知道呢。”祈笑得开心,看柳魔头有些不安地不断回头看,大有报了当年水下一箭之仇的意味。二人上了岸,豪雨自天而降,祈悻悻地道:“反正都湿透了,也不差这点。”“还是快点。”柳残梦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看下面:“已经开始积水了。”“我知道,我这不苦中作乐一下么。”祈世子垮下脸,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方位。但那豪雨打在身上,力道惊人,砸得人周身痛楚,脑袋尤其痛。他伸出胳膊护着脑袋,没算几下,身边一暖。柳残梦一脚踩在原地,另一脚踩在他边上,脱下长衫为他挡雨。风雨飘摇中,这一点长衫起不了什么作用。雨照样激烈地打在身上,很快在脚下集汇。水位慢慢上升,从脚踝升到小腿处。祈世子没有看柳残梦,只是收回胳膊飞快地计算,再没有一刻能比现在脑海空灵。雨水积到膝盖时,他已算清,一扯柳残梦的衣袖:“走。”雨水中,往左进五退二,右行居一,三轮倒轩,左三右五退二。走不了多久,祈又停下脚步。此时雨水已积到腰际,行动越发困难。“很不妙!”“不妙?”祈脸色有点发白,时不时望着天空,看来真的不妙。他拉着柳残梦想加快步伐又怕走错路,水已渐渐淹到胸口,压得人难以透气。祈世子突然大叫一声:“来不及了!”吼话间,山顶浓云处一阵雷鸣轰鸣,震得地动山摇,山石纷纷滚落,周围的积水受山石影响,激荡起大小漩涡,扯得人几乎散架一般。柳残梦用力抓紧祈的手,感觉祈也用力回握自己的手,想以这微薄之力与天地对抗。狂风开始大作,暴雨助纣为虐。山上的巨石树木不断滚落,两人在水中被巨浪从东扯到西又从西扯到东,手被水里回漩的细碎石头划得血流不止,却始终不敢放手,心知一放便再也寻不回对方。雷鸣虽响,只在云端盘旋汇集,并未真正降下。但越积越厚,将整片黑云都压成银亮的光泽,在大白日中犹自剌痛人眼。祈世子知道浓云只是蕴势待发,还未真正发威。震雷三响,之前才过一响,尚有二响未发,不知劈向何处。如果还是山峰还好,就怕击入水中,那他们两人都会被直接劈成焦炭了事。再往前数丈,便可爬上山陵,可避开天雷之威。只是,短短数丈,何以比划开牛郎织女的天河更是难渡!身形早已不受控制,只能随波逐流。想强行逆天,天道不容。祈几次想运真气定下身形却不果,直逼到真气倒逆口吐鲜血,仅只能定住十数下。欲抬步往前,是万万无法。天上雨云积着太多的闪电,终于支撑不下了。又是一道闷雷劈下,带着比天空烈日更为炽亮的光芒。雷劈在山腰,往下半里就是积水。再一次的地动山摇,水波晃漾,山上巨石滚落越来越密集。祈努力拉着柳残梦往山陵行去,无暇注意上方。只听得风中隐约传来柳残梦的叫声。接着,一股大力将他往后一扯,拉入柳残梦湿冷的怀抱。事情发生得比肉眼更快,祈被柳残梦拉入怀中后,便连续感觉到两次震动,震动是透过柳残梦的身体再传到他身上。大石砸到柳残梦的背上,两人被击到水底,余波透体而过,一下,又是一下。浑浊的水掩住了视野的寻探,被水呛住无法开口。祈紧紧抓住柳残梦的手,但柳残梦的手一片虚软,再无回握的力气。在风雨中想要一起渡过,需要两人的力量,只有一人的力量,抵不开风浪的冲刷。“柳残梦!”又一波巨石坠下掀起的漩涡将两人激到水面上又抛下。湿滑的手心抓不住无法回握的手,风雨中,被巨浪卷走的柳残梦脸上最后一个印象,仿佛是个笑容。“啊~~”祈放声大吼。雷鸣轰轰,大地震怒,天地的回响压倒了一切世俗的悲音。祈世子突然失去了与天地对抗的力气了。还有什么好对抗的?最想对抗的那个人已不在了。他仰起头,任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一片水气朦胧中,他看到山顶第三次聚起的银色电团,还有山壁几经震动后,壁上出现的一行大字: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注)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解卦的最后一卦。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壁上的大字很熟悉,在皇上那里见过几次《水调歌头》。还有蹇卦的最后一卦:往蹇,来硕,吉。利见大人。(注)祈脸上绽出微笑。巨雷凝起最后一波悲音,正要从天而降,祈取出霜月天。凝聚了整个冬季最后一场雷电的轰鸣让人耳鼓出血,声势浩大的光线刺痛了祈的眼。他闭上眼,灌注最后真气,笔直地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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