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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来跟他出了医院。酒店离医院不远,岑沛安洗完澡,换好干净衣服,在餐厅囫囵扒拉完一碗饭,开口问对面的人,“沈捷醒了是吗?”“先不说这个。”桂明灿看了眼桌子上的空碗,拿起车钥匙说,“跟我去个地方。”他走出餐厅,看身后岑沛安没跟上来,“到了地方我们再聊沈捷。”窗外街景逐渐繁华,商铺稀少,岑沛安贴在玻璃上,疑惑的话没问出口,低调黑车在市政府门前停下。桂明灿降下车窗,从车里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手上的身份证件,对方退后颔首,随后升起栏杆。桂明灿提前打过招呼,不让市政府出来人接待,他停好车,领着岑沛安拐进一条木质造筑的走廊。有那么一瞬间,岑沛安甚至在想,新闻会不会是假的,沈捷会不会没有受伤,而是在尽头的某个房间等着他。岑沛安加快脚步,无意透露内心忐忑,见前面人忽然停下,他也跟着站定,顺着对方视线望进一间展厅。岑沛安诧异,他在门槛外凝视许久,脚步迟疑地踏进去,迷茫地环顾四周满墙地照片和旧报纸。墙上照片黑白和彩色交替,按照时间线张贴整齐,有些是官方摄下,有些则是街头偶然出境。而这些照片上都是同一张面孔,约莫二十八九岁,五官轮廓英挺深邃,利落寸头,身姿笔挺出众,尽显铮铮硬朗。岑沛安不由得靠近,伸出手指,在触及的前一秒,他用力捻了捻指尖的汗,复隔着玻璃轻轻压上去。陌生却又那样熟悉,那是二十八岁的沈捷,是岑沛安从没见过的年轻模样。“我们今天聊聊沈捷。”桂明灿拧开一个玻璃收藏柜,拿出一本记录册递给他,“聊些你之前不知道的。”临江因地理位置,早年是贫困连片区,其上面依附的省市官商勾起,地方势力严重,是块难啃,没人愿意啃的硬骨头。沈捷军校毕业,在榆京做了两年机关实习秘书,后被调到临江。刚来临江那年,沈捷是不被看好的,他手段硬,却沉不住气,还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领导班子开会,十次有八次他都得踹桌子,为劳保、为残疾儿童、为孤寡老人、为乡镇修路、为谷物灌溉、为种田补贴桩桩件件难缠棘手事,别的领导不敢沾,沈捷全部揽过,他亲力亲为,打击腐败现象,瓦解地方势力,扭转不正之风。沈捷在任四年,临江面貌大改。展厅窗户正南,充裕的夏阳透窗而进,照射出层叠光柱,空气静谧,宁和。岑沛安捧着那本记录册,他翻过一页,阳光照在珠光纸上,折射出晃眼的光线,身旁桂明灿还在说话,他听得走心,侧过身,看清上面的照片。照片里,沈捷穿着黑色短袖,卷到膝盖的裤腿全是泥点,他站在田埂边,和稻田里的几位老乡说话,连贯的镜头拍摄,所以紧接着下一张,就是沈捷转过来笑的样子。他嘴里咬着雪糕的木棍儿,冲着镜头笑得坦率明朗,意气风发。厚厚的本册里记录着那段风华岁月,记录着年轻、桀骜,且有为的青年——沈书记。岑沛安变得平静,紧拧的眉头,浮上淡淡笑意,他小心合上记录册,用掌心在封面擦了又擦。“我知道沈捷对你做过很多错事,作为外人,我自然没有资格替他道歉,我说这些倒不是想替他开脱,只是希望你心里能好受一点。”这趟来,桂明灿也深思熟虑过,他说,“忘记一个差不多要四十年吧,也可能四十年也忘不了,我只是想告诉,其实沈捷也不算是个一无是处,滥用职权的烂人,他也有可取之处对不对?”“他虽然不是好人,但仔细想想也没有那么不堪。”“如果没有办法忘记那段经历,那我希望将来无论在任何时候,你再次回想起沈捷,都不是只有憎恨和痛苦,也应该掺杂一点美好,哪怕只有一点点。”
岑沛安怀抱手册,垂下眼眸似在思忖。桂明灿叹息,他完全理解岑沛安的心情,受过的伤害永远无法抹去,原谅又谈何容易。“我能见见他?”岑沛安抬起头,眼底炙热情感,“我很想他。”监护室里有仪器响声,明明有短暂间隔,岑沛安却觉得耳膜被击中了一种,伴随着神经的那种疼痛,从耳后血液流窜过全身。岑沛安刚进门,还没有靠近,只是看见大大小小的仪器间,有张床,而沈捷就躺在上面眼前的一起好像都白茫茫,雾蒙蒙的,岑沛安忍不住,他就远远站在那里,情绪顷刻崩溃,眼泪汹涌滚落。岑沛安压抑着哭声,慢慢靠近,他挪到病床前,沈捷双眼紧阖,脸上罩着呼吸机,氧气罩下微乎其微的呼吸。他身上盖着病号服,露出的半个身子,裹缠着白色纱布,隐隐透着血迹,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护士说沈捷没有醒过,也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岑沛安趴在床边,口罩里兜着的泪水,沿着他下巴往下流淌,他无措,害怕,克制不住地哭。时至此刻,他似乎理解了沈捷说的,愧疚远比思念要猛烈,占据整个内心。“沈捷”岑沛安小声叫他的名字,仪器上的检测,岑沛安看不懂,只看着那些峰状波浪不停地跳闪。他还活着。可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岑沛安很小心地去碰他的手,那只安然的手上,指尖都夹着检测仪器,没有多余的手指能握。“沈捷你别睡呀”在那段掐着倒计时的时间里,岑沛安握住他的手,搁在脸颊上蹭,他贪恋爱人的那点体温,扑在床边泣不成声。也可能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病床上的人微乎其微地动了下眼皮,他睁不开眼睛,只有唇角牵动一些微小幅度。似直觉感应,岑沛安抬起头,凑到他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沈叔,是我啊,我是岑沛安。”岑沛安蹭干净眼泪,靠他更近,“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沈捷动了下眼皮。岑沛安又要哭,可是这样见面的机会太难得了,他舍不得浪费在眼泪上。他该说些什么,可是张嘴又说不出。上一次见面还是冬天,到现在,岑沛安才意识到,原来那样漫长的冬季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和沈捷错过了这么久。探望时间结束前,沈捷用仅有的意识和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太久不见自然光,眼前是一片虚,他看不清,仅凭借着潜意识,动了动手指。岑沛安将他手拢在手心,贴在自己眼睛旁边,让他感受自己的存在。“沈叔,我在这里,外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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